[SA] 一人祭り [End] 2013/02/16 [SA] 一人祭り 59 一人系列一人祭り59. 在人潮涌动的时候，走在人群里的大野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的摊子面前门可罗雀。今天这座城市的祭典明明如此热闹，却没有什么人光顾他这里。就连路过的人群中，也没有人向他这边转过头瞥上一眼，似乎根本看不到他这个摊子一样。如水的人潮仿佛裂开一个缺口。在无数门前排满长队的摊子之间，显得极为显眼。大野吸了口气，顺着人群，往对方的方向走去。直到看见那人放在脚边的一顶旧斗笠，他才看清对方摆的是个金鱼摊。那人的摊子不大，有七八尾金鱼闲闲地在盆子里，游得正欢。有一条这会儿还腾地跳出了水面，尾巴带起的水珠有几滴甩到了他脸上。那人伸手抹去，低垂着头，眼神很温柔地看着那只调皮捣蛋的金鱼。“……再等等吧。”大野看到那人把手指伸进水里，一圈一圈地搅着水。有胆子大一点的金鱼凑了上来，绕着他的手指转圈儿，不时用身子去蹭。蹭得对方大概有些痒了，于是笑了笑，用手指去戳金鱼胖鼓鼓的肚皮。“别急呀。”他低着头，轻轻说道。金鱼转开了，亲昵地沿着他的手指吐泡泡。“说不定今天，那个人就会路过这里呢。”那人像是懂得如何和金鱼沟通一样，喃喃地安慰着。黑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他那么喜欢祭典。”“也许过一会儿，我们就能见到他了。”裹挟着大野的人群慢慢移动着，终于渐渐走近了那个冷清的金鱼摊。大野好不容易挤出了人潮，向前跌撞了几步，在那人的金鱼盆子前险险站定，脚尖差点踢翻那白色的瓷盆。那人却仍然低着头用手摆弄盆里的金鱼，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似的。大野低着头看着他，在他面前站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了一声。“……翔君。”樱井翔闻声，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脸，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对着他笑了笑。“啊，是你啊。”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大野桑。”樱井四周又涌过了一股攒动的人潮。而他却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只是一味地坐在自己小小的金鱼摊子前，懒懒地用扇子扇着水面。竟然轮回几世，又在这里见到。大野心里唏嘘了一声，上前一步，侧过身，站到了樱井身旁。樱井抬起头来，没有什么表情地瞧了瞧他，眼睛深处有一片灰懒的颜色。大野看了一眼他身上与几世前自己看到他时已经略微不同的装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吗。”樱井笑了笑。“上一辈子我路过这里，刚好也是祭典。那个时候也看到你这样在人群中摆了一个金鱼摊子。”大野知道他这摊子周围是有结界的。虽然历经几次轮回消磨，樱井的灵力已经今非昔比，但要把自己隐蔽起来而不被周围的人发觉，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术式。于是他也不顾忌，趁周围人没注意自己，就一脚跨过结界，挨着樱井，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应该还记得吧。”他眼睛盯着隔壁摊子前面布帘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条随风前后晃动的样子，侧过脑袋，看了一眼樱井面前那只盆子里正游来游去的金鱼。“我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到底经过了多少次，而又看到你在这里守了多少世了。”“我记得。”樱井淡淡勾起唇角。眼睛看了看金鱼，又投向人群中的远方。“都记得。”大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樱井的侧脸。有些话他很想问，却问不出口。一世又一世的祭典热闹过了，然后又归沉寂。樱井守着一个布下了结界的小小的金鱼摊，在这里一次又一次等待着。不让其他人察觉，只为那个人留一个孤独的位置。这样留给他，只属于他的。一个人的祭典。然而。那个人。你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吗。如同想要努力冲淡最近几天连绵细雨所带来的昏沉天气，这个夏天的祭典显得热闹非凡。一阵夏风吹过，支撑摊子帘布的竹竿头上挂着的灯笼就跟着摇摇晃晃起来。街道上布满了兜售商品的人们，与被他们手中的小物件吸引而驻足的客人。沿着祭典长街排满了的摊子上摆着糯米饭团和花生饴糖，间或还有香喷喷的章鱼烧和炒面。“所以，之前那个符咒的反噬，就是让你即使可以轮回，也忘记不了以前的事吗。”大野问道。过了太久，他都已经快要忘记这回事了。直到今天重新见到樱井，才零星地想起以前的种种。樱井点了点头。“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大野继续问着。“直到你……找到他为止？”“嗯。”樱井淡淡地说。手里扇子的力道减弱了一些。“直到，他愿意再次跟我在一起为止吧。我想。”“……大概是这样。”望不到边际的祭典长街中央，有三三两两打扮漂亮的小孩子不停地互相嬉闹着。彩纸扎好的风筝在空气中来回摆动，颜色繁多的染布和各种模样的木偶玩具沿着街边的摊位排开，食物的香味和笑语欢声铺满了整条主街。与周围川流不息的景象相比，樱井的摊子附近却格格不入，极尽冷清。“昨天晚上，这里也放了焰火。”樱井抬头，看了看已经变暗的天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红色的和绿色的，很漂亮。像是嵌在天空里的星星。”“散开之后还闪着光，过了很久才消散。”“……大概落在远方的原野里了吧。”夏日夜风有些清凉，吹来还在继续的乐鼓声。天色愈发暗下来，路上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了，照得整条大街如同白日般亮堂。大野抬头看了看樱井四周，没有发现支撑摊子的竹竿或者是帘布。自然也没有灯。“你不点一盏吗。”他伸手指了指旁边寿喜烧摊子上来回摇晃的明亮灯笼。——说不定他看不到你呢。他的潜台词。“……不了。”樱井盯着那尾正在水中灵活游动的金鱼，用手指划拉着柔软的鱼尾巴。“他要是想来，自然会来的。”但是等了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来。不是吗。是不想来，还是错过了。——其实樱井心里应该也清楚吧。大野这样想着，目光含着一些看不清的深意地看了樱井翔一眼，突然就很想问一些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一边斟酌着措辞，一边缓缓地开口。声音停顿了一下，复而又响起来。“如果他一直没有转世的话，怎么办？”听到这句，樱井眉梢微微挑动一下，却没有搭话。“也许你在这里固执地守着一世又一世，其实都是空等。”“也许……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他剩下的灵魂已经不够进入轮回。”“说不定……”“我不知道。”樱井翔打断了他的话，浸在水中的手指猛地抖了一下。声音像是跟着那水波纹一样向下甸了甸，然后荡开来，发沉地向四周散去。“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等。”仿佛是为了说服别人的语气。但更多的，则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樱井抬起头来，看往那涌动的人潮流往的方向。有闪烁的灯火被映入他眼中，远远地看不到尽头。“如果他还愿意出现……”他眼睛里有微弱的光芒，像是被周围明亮的灯笼映照，又像是从那双瞳孔间自然萌生。“……大概就会来吧。”仿佛在微弱地期冀什么一样。乐鼓声还在继续着。已经进入夏末，这几日的蝉鸣声也大大不如前几天响亮了。夜风开始变得清凉，刚好会拂去人们浴衣下的身体上所渗出的薄汗般惬意。灯火通明的城下町里一片鼎沸人声，有由远而近的鼓点在稍微离得远一些的人群中响起，唱歌和跳舞的人不由自主地围成了圈子。逐渐地，连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情不自禁地加入进跳舞的队伍。在樱井冷清的金鱼摊子前面，很快就形成了一派欢笑场面。不认识的男人和女人搂着腰和肩膀，一起过来的情侣也彼此互相依偎着，一对一对挽起手臂，大家欢笑着跳起舞来。只要一靠近那片看上去快乐无比的人群，就会不由自主地被那种想要融入进去的陶然氛围，以及那些振袖和前襟上袭来的阵阵花香，迷得在灯火的海洋里失去方向。樱井却只是坐着，手里的扇子仍旧在金鱼盆子的水面上来回扇动。他安静地看着人潮涌动的长街，心里好像又回到那一年的晚上，依稀也是这样灯火辉煌欢腾热闹的调子。而当时被他拉在身边的相叶雅纪，却被面前那些涌动的人流隔开。慢慢地，离他越来越远。直至被淹没在茫茫人海。就像如今。那个人就在这里。在这个世界里。和自己一样。变成了人类。在这样开怀地笑着的人群里。在这样熟悉的城市里。可自己却再也找不到他。樱井每年都来。每年夏末时候，他都会在白川的流水旁举行祭典的这条街道上，摆一个洁白的盆子，装上几尾金鱼。接着放上一只珐琅小碗和几把纸勺，这样就算是一个简易的金鱼摊子了。旁边再布好简单的结界，好让祭典上的其他人察觉不到自己，只有那个人才会看得见。这是他唯一能留给相叶雅纪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祭典。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曾经属于他的相叶雅纪，却从来不曾出现。夜开始深起来。天空渐渐被染上了墨色，周围的摊贩也在收拾摊子。祭典上的人慢慢少了，变得三三两两。樱井旁边寿喜烧摊子的摊主已经把支撑着帘布的竹竿收了下来，接着抬头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大野在樱井旁边坐了一会儿，觉得脚有些发麻了。于是捶了捶自己的腿，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对了。”樱井抬起头。“明年你再来的时候，可能就看不到我了。”“嗯？”大野发出一个鼻音询问着。樱井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方方正正地折叠了两折的纸，抖了抖，打开来。纸面在风中被吹得摇摆了几下，又自然地展开了。大野凑过脸去，眯起眼睛，才看清楚上面的几个字。——征兵函。“就是这样。”樱井简单地回答道。把那张征兵函叠好收起来，放回怀里。“明天就启程。”“……哦。”大野只能应一声，倒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样的事情，好像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已经习以为常，所以祭典上的人们才仿佛用尽力气去喧闹一样。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问樱井要去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这些问题即使回答了，也未必能作数。在时代的洪流里，一两个生命的执着其实算不了什么。轻轻一碰，就消失了。很是脆弱。“到了下一世，我应该也不剩什么灵力了吧。”樱井放下手中的扇子，握了握手指。大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灵气的波动已经很微弱。随着往复轮回，被符咒反噬而带来的回忆的重压所损耗着的生命，也加速了灵力的流逝。“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次了。”樱井指指面前装金鱼的盆子，眼睛眨了眨。在微亮的月光下，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笑意来。“我也没办法带着它们走。”“所以，这些鱼。”“……你要吗。”大野看着对方，过了半晌，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樱井随即也跟着站起身，收起剩下的金鱼和盆子，把东西都拾掇起来，递给了大野，自己便戴上斗笠。“……那它们就都是你的了。”大野接过金鱼盆。金鱼们像是并没有为主人的变换而感到有多惊讶似的，仍然在盆中的清水里来回游来游去，无忧无虑的样子。樱井抻了抻有些僵硬的腰板。他在这里坐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几乎没有怎么动弹过。生怕一旦自己挪了地方，或是错过了人群中的任何一个瞬间，就会让那个人再次从自己面前溜走。然而这一世。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出现。樱井叹了口气。大概是他不愿意出现吧。忘记了。不愿意记得。不愿意再来这个熟悉的地方。不愿意再见到自己。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几乎连相叶的气息甚至模样，都快要有点遗忘了。到底相叶雅纪是否存在过呢。那样实在的触感和呼吸，仿佛还在手边。却已然像个只是在他脑海中被虚构出来的角色一样。在轮回里寻找，可曾是一件这样艰难的事。一世又一世。一轮又一轮。一次次在素未谋面的人群中擦肩而过。一次次消失在彼此相同却互不相识的年代中。一次次。直到生命结束。他都孑身一人。而那个人，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么。下辈子呢。下辈子，还要这样一个人，顽强而绝望地等待吗。樱井抬起头，眼前有些迷茫了。夜晚的雾气升起来，慢慢弥漫了整条街道。“……翔君。”大野的声音响起来。在四下都已变得黑暗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其实，做个普通人，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他抱着那金鱼盆子，安静地说。只是他说这话时的样子，配合他的动作，多少显得有些好笑。于是樱井就真的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樱井原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这话便转过了身来，对着大野笑了许久。在他眼角，有一片舍不得离去的温柔留恋地停在那里，伴随瞳孔中无数光芒，细细地荡漾开。“……是吗。”不过如果有下辈子。他大概还是会等待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为了把那个人留在自己心里，才一次又一次地等待着的年岁。纸勺。金鱼。白色瓷盆。人群。嬉笑声。夜空中炸裂开的绚烂花火。茫茫人海中。他终生都固执地等待着。这是他留给相叶雅纪的。只属于相叶雅纪的。一个人的祭典。他这样想着，背对着大野挥了挥手，一步步走远了。略微削瘦的身影，就这样慢慢地沉进了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的夜色中。在长长主街上的摊子都快要撤走的时候，才有啪嗒啪嗒敲击着石板路的声音传来。一个穿鹅黄色浴衣的人走在前面，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另一个人跟在后面，浅绿色的浴衣松松垮垮，连里面的襦袢都快露出来了也不知情。脚上的木屐踢踏踢踏的，好像有些不习惯一样。那人连木屐的草绳边儿有很多被磨旧了的地方都没发觉，任它们胡乱地散着，像是马上就要断掉。“二ノ……”他伸着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前面那个穿鹅黄色浴衣的人。额发凌乱地铺在额头，被渗出来的薄汗沾湿了几缕，粘在皮肤上。“也不用跑那么快吧……”他抱怨着，脚下却仍旧不敢慢下来。跟在对方身后，一路小跑地追着。“——都怪你！”穿鹅黄色浴衣的远远望了一眼那已经不剩几个摊位的祭典长街，生气地跺起脚来。木屐底猛地踢打在石板路上，响亮的声音回荡到很远的地方，弹来弹去，渐渐消散在空气中。“磨磨蹭蹭的不肯出门，这下可好，都散摊了。”穿鹅黄色浴衣的在心里哀叹着已经买不到了的章鱼烧，转过身来，往回疾疾地走了两步，上前狠狠拍了一下穿浅绿色浴衣的那人的头顶。被拍了的人哎哟了一声，赶忙伸手捂住脑袋，眼睛眨了眨，嘴巴便不甘地瘪了起来。“我不喜欢祭典嘛。”那人轻轻地说，很委屈的样子。“一直不喜欢。”他抬起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穿鹅黄色浴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呀？”穿鹅黄色浴衣的人又好气又好笑，手伸向背后，指了指那还剩下几个零落地在收拾摊子的摊贩的街道，愤愤地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穿浅绿色浴衣的人放下手，用手掌揉了揉脑袋。“……我也不知道。”他抬起头来。小声地咕哝着。晚风送来清甜的桂花香气，在夏末的空气里染上一抹凉意。“就是觉得……会很难过。”那人抬起头，嘀咕了一句，跟着用力吸了吸鼻子。他使劲裹了裹自己身上略显单薄的浅绿色浴衣，有些迷糊地回答道。“……简直莫名其妙。”穿鹅黄色浴衣的人甩了甩袖子，垂头丧气地在路边的草地上坐下。“有好吃的有好玩的，人很多东西也很多。大家热热闹闹唱歌跳舞，真不知道到底哪里会让你这个笨蛋觉得难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人抓了抓头发，很不好意思却又有些为难的样子。“总之……就是莫名其妙地会很难过。”“所以从小到大，我一次祭典都没去过。”穿鹅黄色浴衣的人气鼓鼓地坐在地上，眼睛瞪着他，然后把脸偏向一边，不乐意说话的样子。“二ノ。”穿浅绿色浴衣的人走上前去，弯下腰想要和好似地，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看到对方无奈地拍拍衣服站起身来，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时，他只好双手合十，冲着对方歉意地笑了笑。“……我们回去吧。”相叶雅纪说着，然后不经意间回过头去，远远望向那看不见底的长街尽头。好像有谁的身影融了进去。一个闪身，就变成了再也寻不见的错过。极其实在。却像个虚构角色。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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