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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塔里埃森 2.0

他们说,有时分离也并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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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 永磁体 13

永磁体
13.






“真的不痛了吗?”



穿白大褂的医生低声问了一句,表情看起来忧心忡忡。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正轻轻捏住一只细小的银色镊子,将沾了浅绿色消毒药水的纯白色棉球从透明的玻璃瓶口夹出来。



棉球凉湿的表面很快挨上了坐在对面的少年嘴边的伤痕。



铃木太阳被唇角传来的瞬间疼痛刺激得小小哆嗦了一下。伤口还残留着血迹,它们像污渍一般肆无忌惮地胡乱沾在那颗温柔地蹭过他嘴角的纯白色棉球上,慢慢被稀释成了淡红色,然后和浅绿色的药水混在了一起。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副缩头缩尾的样子似乎很不够男子汉,于是立刻假装一点也不疼地用力挺了挺后背。

“不、不痛的……”



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封面印着漂亮姐姐的杂志的相叶雅纪从纸页中抬起头来,就恰好看到面前那个双眼睁得圆圆的,努力地正襟危坐在专门给小孩子坐的高凳上、看起来正十分勉强地接受着那只棉球的小朋友拙劣的表演。



“说谎的小鬼会长不高哦。”

作为刚刚才结束同样的棉球挑战的伤号前辈,他不由得噗嗤一声发出了坏心眼的笑声。

“医生,看他那副样子……其实痛得要死才对吧?”



挨在脸颊上的那只棉球立刻轻轻地离远了些,毛绒绒的边缘蹭得铃木太阳伤口周围的皮肤产生了微弱的刺痒感。

药水很快便挥发了,在皮肤上留下有些刺鼻的味道,然后不着痕迹地弥漫进空气里。



“我才没有——”

铃木太阳想要举起小小的拳头表示抗议,却被白大褂包裹的手臂拦了下来。



“……稍微忍耐一下就好。”

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暖融融的,在那些消毒药水的气味中包裹着他。

温柔得像是那只他还没吃到嘴里就被踩碎了的金黄色向日葵棒棒糖。







简单处理完脸上和膝盖上的伤口,又替他擦干净了灰扑扑的小脸蛋,铃木太阳看起来又像是一个乖巧整齐的小少爷了,除了他身上被擦破了的衣服——那让他看起来像个有点落魄的小少爷。



波多野医生叹了口气,把他的小书包和破了的外套装进一只袋子里:“等下会有人来取走的。过两天你会收到新的,而且一模一样。”



坐在高凳上的铃木太阳高兴地欢呼了一声。



他现在看起来也不像今早刚来这里时那么害怕了。

波多野想。

起码在自己和相叶雅纪面前不像。



内心虽然有一丝欣慰,但他依旧十分后悔把铃木太阳带到这里来。



哨兵塔那边针对12岁以下儿童的白噪音发生器意外故障,也就无法对还未学会建立感官屏障的年轻哨兵进行情绪安抚。哨兵塔内部也为该如何处理这位过早觉醒的小哨兵而焦头烂额——尤其当对方还是目前东京塔首席哨兵的亲戚的时候。



送到向导塔那边……会不会好些?

有人在今早的例行会议上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

有向导们在,就算不是绑定向导……普通向导散发出的精神波肯定也比白噪音的安抚效果好许多吧。



那怎么行?

立刻就有反对的声音传来。

新进哨兵塔的哨兵不能与新进向导塔的向导擅自交流——这可是规矩。



呵,规矩。

坐在桌边的另一个人闻言,哼笑了一声,表情看起来不以为然。

波多野认出对方是那位传说就算在东京塔的特殊哨兵里也绝对算得上特立独行的异端儿,义家弘介。



掂量一下吧,是遵守死规矩比较重要,还是坐等首席哨兵的这位小表弟产生精神紊乱或者意识陷入精神黑洞,再承担上面的责罚比较重要?



义家弘介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后的白色牙齿。



不知道首席到时候会不会把我们统统剥夺五感了事?

哦,我差点忘了,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毕竟我们伟大的首席现在不是整天待在训练营折磨那些新进的小哨兵小向导,就是忙着寻找他那位传说中胆大包天到敢做从塔里逃出去的向导第一人的小伴侣——



义家。

少说两句。



有人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推眼镜的轻微声响。

那个人的声音淡淡的,像是简单地念着教科书上的段落,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威慑力。却奇迹般地让一旁的义家弘介鼻子里不忿地哼了一声,乖乖地停下了话头。



校长不会这么做的。

他说。

像是在阐述一项科学论断。



义家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青江修介,不满地咕哝了一声。

……那是你哥哥,你当然要替他说话。







滞闷的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波多野觉得头有点疼,不由得抬起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他今天早餐只吃了一块抹茶味的大福。刚在办公室喝了半杯摩卡咖啡,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就被紧急内线叫来参加塔的内部秘密会议。



似乎是他这个表达疲倦的动作意外地搅动了室内沉重的空气,有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他,并且用声音提醒了与会众人他的存在:



——波多野医生,你认为呢?



突然被点名的波多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会议桌上众人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向自己投射了过来。



点了他名字的正是同时身为首席哨兵不在塔内时的暂时代理,以及首席哨兵弟弟两重身份的青江修介——这让波多野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心里回想着刚才自己打呵欠的样子有没有被对方看到。



……对哦。

义家弘介听到这句话,突然再次笑了起来。



明明只是和其他人一起注视着自己,义家的那道目光却尤其刺眼,让波多野本能地感觉到对方接下来肯定要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发言。



我倒是忘了,这里还坐着一位向导塔那边来的没结合的向导。



被人点出自己身份的特殊性,有点像是普通人被人当面指出自己还没结婚一样,微微有些尴尬。但波多野早已经习惯了——况且义家近日来这种幼稚的脾气也不是没来由。他的向导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大概很久没有替他清理过精神图景里的精神黑点,才导致这位哨兵因为担心和精神暴躁而脾气难以捉摸。



波多野倒还没说话,就见青江修介转头扫了一眼义家,眼神里传递出一个颇具威慑性的信号。而后者接收到这信号后,只得将脑袋转向一边,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于是青江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不远处逆光的角落里、在透入窗口的阳光下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医生,再次发出了礼貌的问询。



那么,波多野医生。

你认为呢?







会议终于结束后,头痛不已的波多野一边无比思念着自己那杯喝了一半就放在桌上的咖啡,一边机械地收拾着文件资料。



今早的糖分摄取不足,令他连思维都好像被粘滞了。

况且就算是自己这种有缺陷的身体,长时间待在这样以哨兵居多的会议厅里,也还是会感到充满压力——虽然他相信一直以来自己都努力掩饰得很好,近乎天衣无缝。



在他伸手去够桌面上散落的最后一张文件报告,想要将它拾起来收进文件夹时。

突然。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抱歉。



波多野猛地被吓了一跳,险些将自己手里的文件夹摔在桌上——从背后袭上的气息不仅无声无息,而且闻起来……像个未结合的正统哨兵。



他急忙有些仓促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掩饰眼神里那些属于向导的本能慌乱,就看到了那位发话对象的脸。



——是青江修介。



穿着整齐西装三件套的年轻教授,此时正站在他身后,距离非常近。

他的目光一丝不苟地看着自己。



那句说抱歉的声音依旧还是淡淡的,和他在会上作为会议主会人说话时一样。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和他哥哥不同的特有的学究气质,眼镜片后的目光看起来平静而从容。虽然有着强大的哨兵气场,而且是未结合的——却似乎没有什么侵略性。



反而好像……

还有一点点友好。



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波多野突然有些失笑。

一半是因为自己不淡定的自我惊吓,一半是因为好奇对方向自己搭话的原因。

当然自己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会对自己有些友好也是他失笑的理由之一,只不过他现在不想去深究这些。



……青江教授为什么要道歉?

我已经习惯了。



他摆了摆手,尝试表达自己并不在意刚才会上被说的那些话。可身体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向导本能,令他生理上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与陌生哨兵隔出一些安全距离。



波多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控制不了的身体本能动作,为他和对方两人此时在这间偌大的会议室内独处的这件事,增添了意料之外的复杂性。



青江修介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



面前医生的反应,令这位塔内塔外都年轻有为、名声斐然的教授产生了意外的困惑——他很少有这样过于急切到没有顾忌谈话对方的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的青江随即也后退了半步,言语上却依旧不愿意错过这个难得的能和这位看上去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一分钟都不想多待的医生交谈的机会——毕竟哨兵塔和向导塔之间的交流,除去会议也并没有很多:



……可那不代表你不介意。



他看着医生的眼睛说,想要尝试着打开话题。

尽管他不擅长这么做,或者好像是第一次对一个向导这么做。



他甚至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什么。与地球化学有关的符号、文字和公式一个个在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却没有一个可以派上用场。他只能专注地注视着眼前的交谈对象,努力把他想象成一个令人感兴趣的、可以被研究的个体——这大概多少会令他的眼神看上去不那么吓到对方。



我介不介意并没有关系。



那边医生的回答声传来。

波多野似乎想要避开他探究式的目光。他垂下眼睛,伸出胳膊拾起桌面上的那张纸,将它塞进怀里的纸堆中。



无论如何,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我也没有想要隐瞒事实的意思。



事实?

青江修介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句话,波多野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顿住了。

紧接着。

从他那张原本看起来十分平静的脸上,倏然露出了一丝仿佛面具龟裂般的僵硬。







青江修介看到那位一向温和安静、从来都以微笑示人的医生,突然抬起眼睛,用有些嘲讽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中仿佛充满了对强迫让他接受某种令他不舒服的事物的无奈和了然。而更令青江惊讶的是,对方看起来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奈和了然似的:



……原来您刚才站在我身后,就是想要确认这件事?



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瞬间,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发抖,又似乎没有。



穿白大褂的医生放下了手上的文件。

文件夹底部撞在桌面上。

在仅有两人的安静的会议室里,摩擦出沉闷的钝响。



他一反刚才身体本能地避开眼前这位哨兵的常态,反而勾起嘴角笑了笑。

脸上带着那种他已经习惯了的无奈和了然的神情,波多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着青江修介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青江修介觉得自己的听觉大概暂时没有办法工作了,他的五感都集中在了视觉上——不由自主的,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他看到医生对着自己抬起了胳膊。

那像是许多许多的慢动作,一帧一帧都被放大。清晰到令人可怕——他甚至数得清面前这个人身上所有的细节。

再眨一下眼睛时,自己便看到了他露出的袖口——白大褂下面是浅灰色的薄毛衫,然后是洁白的衬衫,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手腕。



它们还在上移,上移——



随着医生身体的更加接近,那手腕也在持续靠近自己。

直到一个只要医生伸出手指就可以触碰自己脸颊的位置。



然而,他并没有触碰他。

而是将手腕向后一转,撩起了覆盖自己后颈的那些,细碎柔软的黑发。



——您就是想看看这个,对吗?



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他迈出了最后一步,向前错开了一点。

与此同时,将被他手指撩起了的发丝下面白皙的脖颈,和躺在那片肌肤深处、此时却在青江眼前暴露无遗的——属于向导的腺体,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脑子里传来嗡的一声。



不需要动用他身上挂着的那些博士学位和头衔,青江修介就能清楚地知道这个动作对于向导来说是极度不礼貌的,而且大概会令医生非常不好受——让一位未结合的向导主动把自己的腺体给一位未结合的哨兵看,除了是双方产生结合热并且都有结合的意图之外,就仿佛强迫自己向一个陌生人暴露自己最隐私和软弱的部分一样,会让向导产生极大恐惧、羞耻与尴尬的心情的行为。



我……



然而想要解释的话语却停在了半空中。

令他惊讶的是。

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

所有五感的敏感度似乎都集中在了视觉上。

而所有视觉,则都集中在了面前那位被浑身散发着淡淡药草香气的白衣医生,轻轻撩起的脖颈上。



那块安静地躺在脖颈上的腺体,与普通未结合的向导的浅红色不同。

那里是——

一片黯淡、沉寂、毫无生机的。



灰色。







当青江修介还沉浸在那块灰色所带来的窒息感竟然会令他觉得感同身受的震惊中时,一个和刚才不一样,听起来更加彬彬有礼同时也更加冰冷的声音,从他的耳边近距离地传来。



也许您已经听说过了。不知道您听的是哪个版本,不过还是从本人嘴里听到才更有说服力吧?



医生撤开了撩起后颈头发的胳膊。

黑色的头发被放下,盖住了那块灰色的腺体。



我小时候被当作向导的供体养大。有一天他们取走了我身体里的一些东西——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但那以后我就失去了向导最基本的精神能力。腺体也如您所见,也变成了灰色。



波多野似乎笑了笑,尽管他根本并不想笑——青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波多野的声音开始变得和那块灰色的腺体一样,黯淡、沉寂,毫无生机。



虽然我的身份还是向导,也没有结合。但与我结合对任何一个哨兵来说都是没有丝毫用处的——我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精神安抚。

换句话说,一台白噪音发生器都会比我好用的多。



这就是至今为止我可以待在塔里,作为一个未结合的向导,却没有被任何哨兵标记的理由。

因为和我结合没有任何价值。



这么说,您明白了吗?



仿佛带刺一般的话语像是寒冬里碎小的冰块一样,渗进了他的衣服里。

青江修介感觉医生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是自己之前的肢体语言的错——过近的距离、问话的口气和自己大概被解读为好奇的眼神——但医生说话的声音,语气和表情看起来都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将自己失去功能的腺体和不愿回想起来的过去暴露给了一个陌生哨兵的向导。



平静的。

就像那块灰色。







青江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医生明明应该更加激动、因为感到不受尊重和被侵犯了隐私而愤怒,或者向他发火——无论哪一种,都比现在医生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平静地说出这些听起来平淡却令人心惊的话要强上很多倍。



但医生就是这样说了。

带着那种看起来像是和那块腺体一样的,灰色的气息。



现在他再次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已经到了会议室门口。

对方的确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上哪怕一秒了。



视觉感官的集中,让青江修介对波多野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以轻易捕捉。他努力寻找着,希望看到一些生气的情绪。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不高兴,都可以给他一个理由,让自己对这位医生表达歉意和进行解释:他的初衷并不是想要去窥视医生的隐私,而是想要和他多聊聊其他的事情——或者说,多聊聊医生的事情。



可他看不到一丝生气或是不高兴。

他看到的只是一团灰色的,像是雾气一样的氛围,将医生紧紧地包裹住。



仿佛这就是他用自己平静和冷淡地暴露着自己缺陷的口气,而锻造出的一层幻想中无比坚硬的外壳。

一种因为过度习惯伤害而变得无坚不摧的保护色。

一件与生俱来的武器。



然后,他听到医生在打开门离开会议室之前,低声地动了动嘴唇。



那嘴唇虽然是笑着的。

却让他感受到了最远的疏离感。



仿佛他和那些医生自打进入塔里以来所有遇到过的,对医生的身份感到无比好奇并且毫不避讳或者甚至肆无忌惮地打听、探究和散播流言的人们一样,变成了医生需要无时无刻不去防御、规避、或者说,去习惯——的对象。



白衣的医生说。



那么,您也看过了。

我可以走了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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