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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塔里埃森 2.0

他们说,有时分离也并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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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 永磁体 12

永磁体
12.




「受一些广泛流传的民间书籍对哨兵和向导过分简单的介绍的影响,大多数民众对这两类特殊人群的认知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古典定位上:哨兵与向导都是人类进化过程中基因突变的产物。哨兵大多精于五感和行动,在精神方面却无法自由调控。向导们则在勃发的行动力和迅猛的攻击力上居于劣势,他们更擅长精神暗示与精神控制。」



「这两类人DNA结构的不同,也会反映在外形中。与哨兵相比,现代社会中的向导们大多骨骼更加纤细,肌肉匀称,身材虽更漂亮柔软却也相对较为单薄——毕竟他们是以使用精神力为主的群体。不需要经常为身体所用的功能,总会在进化过程中被造物主置于次要的位置。」



「以过去某个不为人知的时间点为开端,哨兵与向导便如同地球上任何一个族群一样,开始了广泛的组织化。之后也顺应时代地出现了群体性机构。例如如今已遍布世界各地的“塔”。最初,作为一个族群中五感与行动最发达的个体,哨兵总被赋予瞭望或守卫族群的角色。而他们所站的位置,便成了后来,“塔”的前身。」



“这样一来,号称代表全体哨兵和向导利益的世界范围内最权威组织——塔,其实从最开始…就是偏重为哨兵服务而成立的了?”



相叶雅纪从浴室走出来时,听到的就是他弟弟这番没来由的自言自语。

他抬起手,光裸的还沾着水珠的小臂抓起胡乱绕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蹭了蹭潮湿的、还沾着淡淡干扰素水溶液的头发。



偏了偏头,相叶便看到松本润正半趴在床上悠闲地翘着腿,手指则飞快地翻看面前的电子屏幕。

这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有些好奇地弯下腰。

悬在发梢的水珠晶莹地落下来,渗进他颈边柔软的毛巾里。



“地下网络找到的资料。”

松本润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的巧克力棒,眼睛仍然盯住面前屏幕上大量的文字。他回答着相叶的问题,却没有抬头。

“一个有些奇怪的人写的。内容据说讲得是哨兵和向导的进化理论。有意思,这和我们之前在塔里学到的可完全不一样。”



相叶的肩膀在听到对方提到塔的字眼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从东京塔内顺利逃脱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可他似乎仍对三个月前那段经历心有余悸。



“你是怎么……”

……拿到的?

问句的开头刚出口,相叶就后悔了。



只见松本润根本没有看他,只是冲着他的方向抬起一根食指,在空气中轻轻地摇了摇。

“当然是——自食其力。”



相叶一边在心里腹诽着真是个长不大的小鬼,一边不服气地撅起嘴吹了吹搭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刘海。

他早就该知道。



那是松本润的能力——“网络”。



无论线上还是线下,虚拟或是现实世界。他的弟弟似乎天生就对参与和掌控字面意义上的网络,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



相叶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识过:不管是网上的信息交换,线下聚会,或是日常生活中最为常见的人际关系,松本润总能和那张有形或是无形的网中的其他节点飞快地打成一片。有时他最后甚至可以反客为主,对这片网络进行主导——成为网上消息的发射源,线下聚会的组织者,以及日常生活中人际关系聚集的焦点。

他的弟弟似乎自己就像是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络的中心点,和辐射点。源源不断地吸收、传递和发出着所有需要经由 “网络”才能存活的信息,物质,关系和联结。



……真是便利的能力。

相叶撇撇嘴。



明明松本润的特殊能力比他觉醒得晚,受训时间也比他少。可那家伙现在看起来已经对自己的能力操纵自如了。

而他自己,甚至还没有很习惯去使用这些——刚见面时偷走松本润说话口音的那种小打小闹当然不算数——哪怕经过塔内那些无数严苛训练的现在,他也依旧没有习惯。



我的能力为什么会是“盗取”……



相叶张开手指,无言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后,他又将细瘦的手指紧紧握起。







“话说,你为什么能这么确认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就着弯下腰的姿势,相叶伸手从松本润摊在一边的包装盒里也摸出一根巧克力棒,塞进嘴巴,嚼了起来。



松本润的双眼似乎没打算离开那篇字数看起来非常多的资料文献。他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好像因为被打断了阅读而有些不耐烦:

“噢。还记得逃走前的一晚,你直到天快亮才回房间的吗?”

“半夜起来发现你不在,巡夜的又因为贪酒而睡死过去。我就偷偷顺了他的钥匙,趁着没人,溜进了资料室。”



……塔的资料室是说溜进去就能溜进去的吗?

一定是松本也背着他偷偷做过什么准备了。



相叶无声地挑了挑眉。



“我、我本来只打算去找塔的地图的。”松本润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心虚地辩解道。“可是谁想,最后地图没找到,却有意外的收获呢。”

他说到这里,手指在空气中张开了一下,语气开始有些得意:

“厚厚的几叠纸整整齐齐地摆在资料室的柜子里。资料室那种没什么人去的地方你是知道的,要开那把锁,对我们而言根本也毫不费力。它们大概前一天晚上才被印出来,就那么崭新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看上去就像有谁在背后不停催着我——赶紧去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真是胆大包天的小鬼。”

相叶咋舌。

因为吃了巧克力棒,现在连舌头也是巧克力味儿的。



“然后,你猜那些纸上是什么。”

松本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电子屏幕散发出的浅浅亮光映在他的下巴上,勾勒出少年仍旧略显稚嫩的侧脸线条。

“就是我们逃走的第二天即将公布的那份——塔对我们这些新进塔向导进行评测的,结果报告。”



相叶没说话。

但他脸上的模样却似乎从最初的无所谓变成了突然很感兴趣。

于是松本继续说下去。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份报告,而所有人的报告一共又被分成了3沓。我随便翻了翻,应该不是按姓氏或字母顺序排列的——最左边的最厚,看起来大概有几百份。中间的约有十几,而最右侧的那沓只有3份。为了节省时间,我就先翻了翻3堆中最薄的和中间的那沓。结果你猜怎么着——竟然就找到了写着我名字的文件报告。”



相叶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起来。

“……上面说什么?”



“挺厚的结果报告,也很详细。前面有繁琐的图表和大量的体能数值,当然还有每个人各自信息素的成分、气味、未来偏移和预测匹配度。”

松本润努了努嘴,似乎在不太情愿地努力回想着什么。



“但资料室外那条走廊你也知道,每隔10分钟就会有人换班巡逻。时间紧迫,我不敢久留,于是就直接翻到了报告的最后一页。”

他抽出一根新的巧克力棒,在空气中晃了晃,像是想要为这段不为相叶所知的冒险画上一个简短的标点符号:

“那上面写着,松本润,男性。”

“Stem级别向导。”



说到这里,少年终于从面前的电子屏幕上抬起头来。

他转向相叶,同时将巧克力棒的一端塞进嘴里,有些模糊地吐出了余下的几个字。



“特殊能力。”

“——网络。”







在他咬断巧克力棒、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时,相叶才仿佛突然醒转过来。

接着,他便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地响在耳边:

“Stem……级别?”



“咦,你不知道吗?”松本有些惊讶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在塔里上课时你肯定没好好听。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个看起来挺和善的向导医生来给我们讲过身体构造和基因变异课。他还会时不时从兜里掏出几块甜得过分的小蛋糕来。嘛,他的事先不提。就说连这个我刚在地下网络找到的资料上——”

他似乎察觉把话题扯远了,而相叶对塔里的人们普遍没有好印象。

于是松本便敲了敲面前那只还显示着那份地下资料的平板电脑,发出钝钝的指节音:

“——也有写呢。”



相叶看起来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这可是连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的普通人,大概都十有八九听说过的事了。”

弟弟的声音在相叶听来突然变得可恶极了。

并且他还慢条斯理地说下去,根本不打算停顿:

“连我们宿舍外面巡夜的那个老家伙都知道的事……而你,相叶雅纪,一个在塔里训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向导——竟然还不知道。”



相叶的脸顿时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

松本润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床上坐起来。



“好吧,听着。”

他将剩下半截巧克力棒夹在指节中间,像是夹着铅笔般在空中滑过一道短暂的弧。

“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在我们这些人之间,不仅仅只有那些街头巷尾大叔大妈都明白的基因和属性的差异。”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突然亮了亮,接着又沉下去。

渐渐变得严肃的表情缓慢地出现在与表情不符的年轻的脸上。

像是即将朗诵什么禁忌的篇章。



“除此之外。”

“根据我们每个人是否有特殊能力、以及精神力与特殊能力的强弱。”

“还存在着三种不同的等级差别。”







出于各个方面考虑,虽然从未有任何政府公开承认,但无论是世界各地的“塔”,还是塔内部或流落在塔外的哨兵和向导们都心照不宣地清楚知道:即使在因为人类基因变异、或者有人称之为进化,而产生的特殊人群——哨兵与向导中间,也仍然存在着高低之分。

而其中的第一种就是——



相叶看了看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平板电脑,有些不解地按松本润的要求,干巴巴地将那个单词念出了声。

“……Root。”



“嗯。”松本润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记得我说的那3沓文件吗?这就是那里面最厚的、大概有几百份的那一沓。”



他的手指微微滑动了一下平板电脑,那上面就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但相叶觉得听眼前这个弟弟的生动描述倒比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汉字有趣多了——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也并不能代表他不擅长汉字。他偷偷地想。



“Root,指的就是普通的哨兵,和普通的向导。换句话说,就是身为哨兵或向导,但不具有特殊能力,未来也不太有可能觉醒特殊能力的人群。”

松本润停顿了一下,见相叶听得津津有味,便继续说下去:

“虽然哨兵和向导在全体人类中属于少数,但Root级别是哨兵向导中人数相对较多的一种。”



“好吧。”相叶回答。

垂在耳边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



坦白说,分级什么的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等级森严的感觉也让他会时不时不情愿地回忆起塔里那些人的老习惯。

但既然这些已是这个社会的既成现实,那么即使他不认同,为了生存下去,也有对之进行了解的必要。







“接着是Stem。顾名思义,这套系统是按照从下往上的顺序来区分的。至于为什么是植物……我也不是很明白。大概是什么人的恶趣味——咳嗯,扯远了。”

松本轻轻咳嗽了一声,同时将平板电脑上的画面翻了一页:“从Stem开始,大家都是能力者。”



“Stem级别哨兵和向导所拥有的特殊能力种类乍看之下好像比较多,但简而言之,大概都能被归纳成——物质系的能力。”

松本润一边说,一边像是在努力回忆着那个奇怪的、喜欢带着甜点来给他们上课的医生的语气。



相叶自己也当然记得那位老师。

他还记得对方是个未结合的向导。

和自己与松本有所不同,那个人选择了服从塔——这一点让相叶对那位好像姓波多野的医生始终喜欢不起来。



“改变自然界物体的形状、颜色、气味。或者更广义地说,速度、质量、浓度等等也在Stem的能力范畴之内……细说起来可能会相当复杂。总之只要记住,他们是物质系的能力者。”

“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在街上当众弄弯了一只汤勺——”松本润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他不是一个入门级的新手骗子……就一定是一个Stem级别的能力者了。”



松本润用还带着少年音的声音模仿老学究的口吻听起来颇有些好笑。但相叶默默地忍住了。

然后,他看到他的弟弟伸出手,在他面前简单地做了个手势:



“和Root相比,Stem和Stem级别以上的人数剧烈减少。毕竟这世上的能力者有限,而且有一条众说纷纭的规律:同一个时代中,不会同时出现两种相同的特殊能力。”



“如果能力者死亡,他的能力也并不会消散,只会转移到另一个陌生哨兵或向导的身上——塔里称这种能力转移为‘继承’。之前我去资料室翻过的中间那沓大概有十几份的文件,就是这次被塔确认为Stem级别的人——其中也包括我。”



“为什么你会是Stem?”相叶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理解。“我以为你会更高一点的。”



“和高低关系不大。”松本润挑了挑眉梢,平静地说。“这取决于觉醒的特殊能力所能作用的范围,后天上谁都无法改变。况且实际应用起来还有能力强弱的区别,并不意味着一定会被比你级别高的能力者压制——一个强大的Stem级别能力者,当然能轻松打败一个不很器用的Leaf级。就好比有的Stem只能站在街上掰掰汤勺,而有的则轻轻松松就能让整座摩天大楼混凝土楼板里的钢筋都一根根弯成标准的90°。”



“至于我,”松本润说到这里,似乎声音里还夹杂着一点自豪的口气。“目前为止,我也尝试过不少可以改变的网络了。包括数据流——本质上它们都是电信号汇成的网。现实社会里的情报流通,以及其他一些按照网络结构组成的物体。”

“能做到今天这些其实花了不少时间。要知道在塔里那会儿,他们刚发现我特殊能力的端倪时,可是让我从‘不能触碰,就这样隔空将放在桌上的毛线自己编织成网’这种令人觉得无比耻辱的事情开始练起的……”



“但你不是也可以很轻松地融入别人的人际关系网吗?”相叶提出问题,“这又要怎么解释呢?”



“我的确可以融入人际关系网。”松本润敲了敲电子平板的屏幕:“说得更确切些,是切断、融入和加强。人际关系网也是网络的一种形式,你可以把人际关系网想象成一团有实体的联系——通过电信号,情报分享和其他交流的物质手段来实现。那么归根结底,它们就还是物质。”



“何况,改变跟人有关的东西……并非物质系能力者‘Stem’的能力范围。那属于所有能力分级中级别最高的‘Flower’。但Flower级别的能力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种:能力范围越广,限制也就越多,同时也越容易失控。等下我们会提到他们——如果世间真的有Flower级别的这种向导存在的话。”



“根和茎,还有花?”相叶不由得挨个咀嚼着那些文字的发音:“的确都是植物系……”



松本见他对此毫无障碍,便将另一只没夹着巧克力棒的手指探出来,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没错。根茎叶花。那么在讲到Flower之前,我们先来谈谈叶,也就是Leaf吧。”







平板电脑的屏幕又翻过去一页。

而相叶早已下定决心不打算看那上面的说明了。



“Leaf是Stem的上一级,是元素系的能力者。”

松本润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似乎进入了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领域。

“我刚才提到过,资料上说,级别越高,能力范围也越广。但同时限制也就越多,能力越容易失控。”



“大致上,Leaf级别的元素系能力者应该比Stem们的物质系范围更广——他们可以操纵自然界的几大基本元素,甚至能够随意改造自然元素的形态和成分。”



“操纵元素?”这个听起来很酷的词儿让相叶不由得捏着下巴思考了半秒,“比如金木水火土什么的吗?”



“你的口气听起来像在看上世纪80年代流行的老漫画……不过,的确可以这样理解。”松本润点点头。“实际上,元素并不止这些。包括自然界的气象、电気等等,都是元素系的能力范畴。好了我猜到了,你可能会问,就算加上这几样,一共其实也根本没几种元素吧——”

松本润看了看似有疑问的相叶,没等他问出口,便自顾自地解答了问题:“所以Leaf级别的能力者才比Stem更加稀少啊。”



“我上次去塔的资料室里翻文件的时候,Stem那沓里有十几份文件。而Leaf可是——只有3位呢。”







讲到这里,松本润似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眼睛突然一亮。

“说到Leaf,你还记得那个叫铃木太阳的小鬼吗?”



相叶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印象中是有这么个小家伙:“你是说……那个年纪比我们所有人都小的小学生哨兵?”



他想起两年前自己和松本被强制送进塔里时,那个名叫铃木太阳的小鬼也才刚进入塔。身为过早觉醒的哨兵,他自然是在家长的陪同下自愿来到塔里的。哨兵和向导在塔里的待遇可完全不同——出入自由的舒适白噪音室和完全封锁的禁闭室的区别。



那家伙进来的时候似乎还说过自己今年刚满11岁,是标准小学五年级生,请大家多多指教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想起这个小家伙,相叶的太阳穴就有些隐隐作痛。



“他怎么了?”相叶疑惑地望向松本润。

铃木太阳……如果放到他们从塔里逃出来的现在,应该也才刚满13岁。国中一年生,和两年前被抓进塔里的松本润年纪差不多大。



“难道那个小鬼竟是Leaf级别……?”

相叶被自己的大胆猜想吓了一跳。



“那么小的小屁孩,连特殊能力觉没觉醒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Leaf。”

松本润没等他跳起来,就表示否定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将相叶又压回了椅子上。

“虽然从塔里逃走之前,我的确听到哨兵塔那边的人聊天时提起过,说最近有个小鬼好像觉醒了特殊能力,但只是能从手指尖变出点像魔术一样的小火花的程度,估计最多只能点个生日蜡烛什么的,大概是Stem——不过我说的Leaf可不是他,而是……”



松本停了停,好像尝试在脑海里搜刮着两年前的记忆。



而与此同时。

相叶的脑海里,似乎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

回忆结束的瞬间,两人的目光正巧对上。四目相对的相叶和松本同时张了张嘴唇,颇有默契地异口同声,发出了声音:



“——他喜欢的那位,神秘向导。”















大家好……我叫铃木太阳。



记忆中,那个总是躲在波多野医生背后的小小身影有些胆怯里露出脸来,手掌还抓着波多野医生的白大褂下摆。



今、今年11岁。



他背着红色的小书包,穿着私立小学漂亮的小制服。

暗赭色的小号绅士帽。水红色格纹外套。深红色的短裤和小领结。

干干净净的小皮鞋尖上纤尘不染。



——但打招呼的声音却细小得像蚊子叫。



请……

请多多指教。







为什么一个哨兵会出现在向导塔这里?

彼时13岁的国一生松本润拉了拉和自己同房间、前几天才刚刚混熟的14岁的相叶雅纪的袖子,低低地问了句。



哈……比起这个。

难道不该问一个11岁的小学生为什么会是哨兵?

国二生相叶雅纪则用一个含着鼻音的嘲讽笑容回答了他。



然而,还没等他们咬耳朵的悄悄话结束,那边穿着白大褂的波多野医生便笑盈盈地开了腔:



也许各位向导同学已经发现了,这位小学五年级生铃木太阳同学,的确是我们塔内近年来觉醒得最年轻——或者说也最年幼的一位哨兵。

也许你们还想问,为什么一个哨兵会出现在我们向导塔……



波多野医生一边说,一边毫不在意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黄澄澄的、向日葵形状的糖果。然后,把它温柔地塞进了身后那名看着面前一众起码都是国中生以上、目光中含着的不是警惕便是敌意的新进塔向导们,害怕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学生铃木太阳手里。



……别怕。



面对这位头一次打破塔内“哨兵塔与向导塔之间不得擅自交流”规矩的小朋友,年轻的医生摆出了一个看起来也被他感染得有些孩子气的口型。



这几天哨兵塔那边针对幼年觉醒者的白噪音发生器出现了一些故障,目前维修好还需要点时间。而针对12岁以上哨兵的白噪音发生器又无法被用在小孩子身上……这是违法的。



笑容和煦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轻轻拉了出来,同时手掌安抚般一下一下拍在他的肩膀。



所以这孩子……

他低下头,看着小朋友惊惶的眼神,笑容却越发温柔起来。

……暂时先跟在我身边几天。



在这满是向导的地方——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当相叶雅纪和松本润完成当天那份令人精疲力尽的训练,沿着走廊往自己房间走时。突然出人意料地听到不远处走廊的角落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



你们……不要过来!

声音刚开始好像还勇敢的底气十足。之后便越来越弱,似乎还在有些怕着什么一般打了下颤。

医生很快就回来了!

他会知道的!他一定会发现——



相叶和松本相互对视了一眼。

无需接近。一个精神波甩过去,两人立刻明白了走廊的角落里正在发生什么。



几个年长些的向导们,正将那个被波多野医生带来的哨兵小学生——堵在没人看见也没有监视器的死角里。

看样子,一顿激烈的拳脚相加在所难免。



这其实不难理解。

向导塔这边的新进塔向导大多都是被逼无奈才来到这里的。对哨兵的仇恨情绪,也早已像是一颗不需播种就会深埋心中自我生长的藤蔓般根深蒂固。



平日里塔的哨兵塔与向导塔没有任何交流。就算向导们想要做些什么,以他们这些新进塔的菜鸟向导的水平,自然也奈何不了哨兵半点。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突然就有这么一个可以用来出气、殴打和泄愤——反抗能力又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学生哨兵,出现在了向导塔内。



趁着波多野医生上课的间隙,几个对塔心怀不满且由来已久的年轻向导,便在这位小朋友忍不住离开房间去洗手间的路上,将他拦了下来。



……怎么办?

松本润沉默地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要管吗?



14岁的相叶雅纪看起来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

犹豫的情绪只在少年漆黑的瞳孔中闪烁了半秒。

很快,便又在那片黑色中消失殆尽。







事实上,相叶少年和松本少年也才刚进塔里没多久。



虽说每天都被安排满了训练,但比起目前还无法熟练使用的精神攻击,面对对方那几个看起来起码是国三或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们,显然还是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拳头,更为奏效。



少年们之间可以被形容为混乱的战斗很快便洋洋洒洒地开了场。

实际上,那连战斗都称不上——

只是最基础水平的打架罢了。



对方有三个人:两个高中生,一个国三生。而自己这边只有两个半——确切地说,是14岁,13岁和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11岁。

结果自然不难预料。







用力甩过去一个自己所能使出的最猛烈的精神冲击,相叶雅纪好不容易才能分出一点精神力,在年幼的铃木太阳身前竖起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老实说其实是三天前才刚学会的初级精神屏障——以避免这位哨兵小朋友过于敏感的五感会被走廊对面的年长向导们趁乱使用精神攻击。



相叶,你这家伙——



结果他刚建好精神屏障,同时用胳膊将一个大吼着他名字的人的攻击草草拦下来,就因为分心而让自己肚子上也吃了重重几拳。



相叶趴在地上咳嗽了两声,再次直起身。

他抬起手抹了抹刚才被其中一名高中生揍得有些破皮了的嘴角,仰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喂——我说。

这样好吗?



他让松本保护着角落里正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学生,自己则气势汹汹地站在他们两人身前,面对对方三个比自己都年长的向导,大声地质问道。



还有不到一分钟就是波多野医生的下课时间。

届时如果被他发现你们在这里对铃木君做这种事——

关禁闭室的滋味——难道你们都忘了?



不得不说,比起相叶和松本那些还不成章法的精神攻击,或是这句似乎很有底气质问,“禁闭室”这三个字则更真切得像是一道具有10倍攻击力的魔咒,刹那便沉默地箍紧了整个空间。



眼看对面三个原本想再冲过来的人影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们猛地停了下来,呆在原地。



相叶这边也没人上前。



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机械地爬过钟面。

僵持的空气,陷入了剑拔弩张的沉默。







不久,对方那边一个高中生的声音突然将沉默打破。



——相叶。

他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的相叶雅纪侧过身来,警惕地盯着那个向自己喊话的年长向导的脸。



对方的脸颊好像也被他揍肿了点儿。

那这场架看来打得也不是没有收获……相叶盯着头顶颤动的秒针,有些走神地想。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他走神的一瞬间,下一句音量完全不亚于相叶刚才那些质问的句子,就被毫不留情地丟了过来。



你不是不知道吧?

这家伙是个哨兵。

哪怕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过不了几年就会长大。在这座塔里接受教育,然后再为塔卖命。

成年之后,就在塔的授意下,找一个向导结合——强迫的或是半强迫的,反正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接下来,搞不好就会成为当初将你我抓进来的那群哨兵中的一员。



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当初那些人将我们强行带离故乡时——那些这辈子都再也不想想起来的事。



对方一字一顿地说着。

句子不长。

但那人说话时速度很缓慢,双手手指似乎同时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所以。

你究竟为什么……

要站在他们那边?













11岁的铃木太阳呆呆地愣在一旁。



他脸上和身上都挨了几下。大部分都被拦在他身前的那两位年轻向导挡掉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受了点伤。



红色的小书包背带断了,只能斜斜地挂在一边肩膀上。漂亮的小制服衣襟附近被擦破了几道口子。暗赭色的小绅士帽早就掉在了地上,被混乱的打架时不知谁的脚掌一脚踩歪了帽檐。

水红色的格纹外套被揉搓的乱七八糟,甚至露出了他里面穿的那件绣着一个笑脸小太阳图案的小衬衫。

深红色小短裤遮不住的膝盖上被蹭破了皮,沾了些角落里的泥土。脏兮兮的……还很疼。



连那只小领结也焉焉地垂了下来。

就像正捏着手里那块被踩碎了的向日葵形状的糖果,生气又委屈得耷拉着脑袋、被松本润护在身后的他自己本人一样。



然而。

在他听到那边那几个看起来个头高大又不怀好意,就连拳头也硬邦邦的大人们,对那个站在他和松本前面的年轻向导所发出的提问时。

年幼如小学生的他。

此刻也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用力擦了擦脸上灰尘。



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了。

哪怕不是在塔里——在学校里,在社会里,在其他许多地方——他总能听到一些相似的声音。



即使每次听到这些话后,他的眼神中仍旧会依次闪过不解、惊讶、恐慌和疑惑。最后,它们也都会统统地溶解成一种至今他也无法说清的情绪。



想要——

知道答案。







为什么向导会讨厌哨兵。

为什么哨兵会伤害向导。



而6岁那年,那个曾经用奇迹般的可以漂浮在空中的水流,那么温柔地解救了自己的人——也是个向导。

可是那个人从来不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只会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太阳光会被漂浮在他周身的轻浅水珠折射出美丽的光芒,照亮他面对自己俯下身来、撑着膝盖看向还比他矮很多个头的自己时,弯出弧线的柔软眼角。



他是谁。

……他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想到那个自己不断寻找着的记忆中的背影,小小的铃木太阳不由得握紧了沾满灰尘的拳头,仰起了绷得紧紧的下巴。



他想要——

知道答案。







——

而就在那个好像是叫相叶雅纪的年轻向导张了张嘴唇,开口说话的同时。



他听见——



宣告波多野医生下课的铃声。

响了起来。







TBC

拍手[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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