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 一人キャベツ [End] 2013/12/15 [SA] 一人キャベツ 16 一人キャベツ16. 相叶雅纪走出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时，靠在墙边的松本润正在重复今天做得最多的动作——看表。看到相叶塌着肩膀走出来，他不由得吹了一个夸张的口哨。“怎么那么久？” 他迎上去。“我也不知道。”相叶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拉下垂在脑袋上的一只耳朵，用柔软的耳朵内侧揉了揉眼睛，顺便用白色的软毛擦掉眼角因为打哈欠而溢出来一粒的眼泪。“我有点累，想喝东西……”松本递上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纸杯。“刚买的咖啡。”“谢谢。”相叶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松本觉得他的眼睛比走进去时还要红，甚至看得到几缕明显的血丝。似乎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的模样。两人刚走进电梯，还没等电梯门关上，相叶就松了力气，脱力地靠在梯厢墙壁上。他用两只手捧住那只装咖啡的纸杯，仿佛想从上面汲取一点热量。见相叶一脸茫然地站着，松本不作声地按下按钮，接着伸手从相叶大衣口袋里掏出他来的时候戴着的那只黑色绒线帽，胡乱罩在他脑袋上。“唔。”相叶还没有回过神来，知道松本是帮他遮住耳朵，嘟囔了一声作为感谢。走出外面的大门前，松本不太放心地看了看相叶，见他还是一副不知道出口在哪里的表情，只好扯住他的胳膊：“街角有家咖啡店不错的，我们去坐坐。”“诶？可你不是才——”相叶困惑地举起手里的纸杯。“我就是想去坐坐。”松本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所以，他们都问了些什么？”松本搅着白色瓷杯里的红茶，问面前的相叶。“几个惯例问题。为什么暴露了，怎样暴露的。对方还知道什么，我今后的打算，之类的。”相叶维持着双手捧着纸杯的姿势，低头啜了一口那里面的咖啡，耸了耸肩膀。茶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你怎么回答的？”松本问。“……实话实说。”相叶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杯的外壁。“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松本放下手中的银勺，双手交叠起来，撑住下巴。茶勺柄撞上了白瓷茶杯的内壁，发出细微的叮声。“打算？”相叶呼出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座位旁边因为内外温差而结了一层雾的玻璃窗，眼神有点游离：“应该是处理好各种事之后，赶紧辞职消失掉。”“那个人类怎么办？”松本抬起眼睛，想要打量相叶的表情。可大概是因为太冷，相叶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樱井君吗？”相叶像是连夜睡眠不足，今天整个人的反应都比平常慢上一拍。他隔着黑色绒线帽，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帽子里的耳朵，放下手中的纸杯，小声回答：“不怎么办呀。”“反正……”他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敲了敲纸杯，发出略为沉闷的声响来。就像他现在的嗓音一样。“反正……我也没有答应他。”“交往的事？”相叶点点头。“为什么？”松本挑高了眉毛，却压低了声音。“哪有为什么。”相叶烦躁地推开了纸杯。大概是手指很冷，他的指尖有点泛白。于是他索性把双手交握起来，又来回搓了搓，仿佛想让手指暖和一点。“他是人类，我是……”“兔子？”松本捏起银色的茶勺，勺尖指向相叶，戏谑地笑着说。“——新人类。”相叶瞥了他一眼，不满地纠正道。“再说，我们本来也不合适。”“可你不是喜欢他吗？那个人类。”松本捏着手里那支银勺，在空气中小幅度地摆动着：“只要能保证不泄露我们的秘密，就算NNGO也没有权力禁止你们在一起吧。”“是没有。不过你知道的。”相叶再次抓了抓帽子里的耳朵，仿佛那顶绒线帽现在让他的脑袋痒得难受一样。他本想再喝一口咖啡定定神，拿起纸杯却发现那里面早已经空了。想要扬手叫服务生，不知道为什么，手伸到半空中，又缓缓地落了下来。“我们的规矩嘛。”相叶的手指搭在桌子上，下意识地巴住了桌子边缘。“……啊。”松本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有点严肃。他将手中的银勺放回了杯里，身子俯过去，沉着声音问：“你是第几年了？”“我也记不清了。”相叶烦躁地拨开眼前的刘海，然而那茶色的头发并不听话，有几缕滑落下来，中途半端地搭在他额角。他用手摸了摸鼻子，望着天花板，眉头蹙起来，似乎在努力计算着什么：“至少也有七八年了吧？换算成人类的计时方式很麻烦……”松本见怪不怪，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咕哝了一声：“那兔子一般能活多少年呢？”“我不知道。”相叶茫然地回答。“你不知道谁知道？”松本皱眉。相叶表情很纠结，似乎想要努力回避这个答案，但却失败了。过了好半天，他才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声音像是闷在嗓子里。“十……十年左右吧。”松本没说话，只是收回了前倾的姿势，手肘搭在咖啡桌上，用指尖揉了揉眉心。“但NNGO不是也说，因为我们是New-type，这种事情本来也没有定论的吗？”“可是，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相叶不停地绞着手指，眼神黯淡：“有的人是活了很长时间，可也有的人寿命很短暂。”他的咖啡终于送来了。穿戴整齐的服务生手持托盘，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躬身将冒着热气的清咖啡放在了相叶面前。相叶有点发呆地抬起脑袋，愣愣地看着对方，像是不小心迷失在了人类所拥有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温柔又暖和的微笑中。“只是因为这个？”等到服务生走开后，沉默半晌的松本才再次开口：“但说到底，谁也不知道你会活多久不是吗。”“理论上是这样的。”相叶端起那杯新咖啡，撅起嘴唇，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液面。棕褐色的咖啡液面被吹得荡起一丝丝微小的涟漪，打碎了倒映在其中的相叶的脸。“但是……他会很伤心吧。”相叶抿了一口咖啡，却像不小心被烫到一般，嘴唇哆嗦着，用模糊的声音回答道。“……就算再普通的人类，也会伤心的。”“可被你拒绝的话，他不是也会伤心吗。”松本不解。“那不一样。”相叶放下咖啡杯，对着松本飞快地比划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时，松本觉得他的眼睛比之前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更红了。不过。那也可能因为，他是兔子的缘故。谁让兔子们本来就有一双红眼睛。松本想。“比起答应他，给他希望，之后再消失掉……不如这样更好一些。”仿佛为了让松本相信，顺便也让自己相信似地，相叶加重了语气。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放下胳膊，把半只手掌缩进了毛衣袖子里。“因为现在这样的话，很快他就会忘记我了。”他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抬起脸，努力对着松本挤出一个微笑来。那笑容配上一双有点发红的眼睛。看上去不免有些可笑。你、你说什么？他很慌张。连菜和萝卜掉了也没有察觉。于是，那个人类便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课长，请和我交往。……我？他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和樱井君？是的！那个人类看着他，显然是努力鼓起了腮帮和勇气。加上小巷里并没有第三个人，才敢这样大声回答。他太了解这个人类了。不、不行！……诶？不行。他咬着那几个字，语气更重了。……为，为什么？那个人类像是被吓到了，一脸着急地看着他。他平时一向头脑聪明口齿伶俐行动迅速的精英样子，现在却惊讶到接二连三地咬起字来。其实，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就算是这样不器用地咬字的时候。也很可爱。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不、不为什么。他慌张地站起来，想要在事情脱离掌控之前赶快离开这里。却被对方不甘心地一把拉住了胳膊。为什么不行？那个人眼睛睁得很大，脸上的表情都是不解的、恳切的、还有一点点受伤的样子。我说过了呀，不为什么。他狠狠心，用力挥了下胳膊，便甩掉了对方的手。……课长讨厌我吗？在冷飕飕的夜风中，对方黑色的眼睛看上去潮湿了起来。虽然被甩开了，那个人类却还是不肯放弃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去路，不依不挠地追问着。他本来想，如果回答讨厌，会不会摆脱地更快一点。然而对着那张诚恳的脸，他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讨厌这两个字来。不……不是这个问题。他只能支吾着回答。那是什么问题？听到他没有说讨厌自己，对方便一瞬间又有了勇气似的，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便想要揽过他的肩膀。却被他快速地后退一步，缩着身体，避开了对方靠近的手掌。因为……我吃了课长的卷心菜？那人恍然大悟，随即露出有点抱歉的表情。眼睛眨了眨，有点委屈地看着他。他只是看了那双眼睛一眼，就更加慌乱起来了。不，当然不是的……你看，樱井君，我是兔……新人类。而你，你是普通的人类呀。虽然你是个很好的人，下班了等了我这么久不说，还给我菜吃，还有萝卜……啰啰嗦嗦。乱七八糟。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这样说又是为了什么。……课长不喜欢我吗？寂静的小巷中，对方突然问道。他停下了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解释，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人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想了半天，他才终于放弃似地垂下胳膊，低下了头。被裁剪合身的外套包裹着的、原本十分挺括的肩线，也跟着失去支撑的力道似地塌了下来。……没有不喜欢。过了很久，他才嗫嚅着嘴唇，轻声说。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连耳朵上的软毛也好像发起烫来了一样。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却又不好意思这样做。这一切让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那是为什么？那个人类听到这句话，眼神像是突然被抹上了某种极亮的颜色一般，再次热切了起来。那双黑色的瞳孔中仿佛燃起了星火一般，在他面前闪着浅浅亮光。他看到那亮光，便一阵口干舌燥。头昏脑涨地想要张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说点什么，却突然感到了脊背上一阵猝不及防的凉意。好险。他想。已经张开的嘴巴赶紧又闭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差一点，差一点就答应他了。不能答应他呀。……不能答应他。于是他努力板起脸，再次向后大幅度地退了一步，双手像之前一样装作满不在乎地抄进大衣口袋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倒灌进肺内，刺麻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和不该说什么。然而在午夜的暗影中，隔着这样并不很遥远的距离，他却连对方的表情都有些看不清楚了。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开来，像是带着很重的质量。……没有为什么。落在地上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响。沉默像是巨大的墨蓝色被子，无声地覆盖了整条已经陷入沉睡的街道。过了半天，对方再次不放弃地开口了。但那声音听上去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笃定，甚至有点打颤。……以前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会改的！其他方面我也会努力。课长的身份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以后也会每天都买卷心菜……或许那声音并没有打颤。只是调皮的夜风将它们吹散开来的缘故，才会让人产生这种奇怪的错觉。就算这样……也不行吗？那个人类露出了似乎是恳求的神色来。紧紧地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非常紧张的样子。不停地用手掌摩擦着另一只手掌，非常不安的样子。他立刻就动摇了。非常、非常地动摇。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如果再看对方一眼，或许就要答应对方了。但是谁也不知道，不是吗。有个陌生而冷静的声音，在这时猛地钻进了他的脑袋。关于新人类到底能活多久的事情。你不是也很清楚吗。所以，你不可以答应他。他想了想，有点难过地闭上眼睛。紧紧地闭着。夜晚的凉风刮过他的脸庞，他的睫毛跟着颤动起来。像是睫毛主人的内心正在经历一些不为人知的犹豫和挣扎，又像单纯只是被风吹涩了眼睑。他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一脸急切的人类的脸，他缓慢地张开嘴，一字一顿地说。——不行。……我知道了。对方眼中的亮光消失了。像是原本耀眼的星星，渐渐溶进了深不见底的夜空中一样。他咬紧了自己的牙齿。唇齿间还残留着新鲜蔬菜的气味儿。还有刚才那个吻的味道。属于樱井的，像是冬日里暖和又香甜的红豆牛奶浓汤般。温柔的味道。课长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对方苦着脸，却还是对着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皱巴巴的，一点也没有以前那样好看了。今天真的很失礼，打扰课长这么久……那个人类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一边对他慢慢鞠了一躬。然后抬起身来，转过身，有点僵硬地迈开了步子。像是花了很久功夫才找回正常走路的感觉一样，对方慢慢地，非常缓慢地，然而终于还是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他面前的黑暗里。我知道了。最后，那个人类这样重复道。……不。相叶无声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有点疼。就像他在风衣口袋里，被握紧的手指尖扎到的掌心一般。你不知道。他看着对方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墙角边缘。可他仍然独自一人在那条空空如也的街道上，在路灯下什么也看不见的阴影中，站了许久。你这个普通的人类。你这个笨蛋。……你什么都不知道。墙边角落里有两只浑身沾满泥巴和尘土的，只剩下一棵菜心的卷心菜，和只剩下一半的胡萝卜，默默地靠在一起。然而天亮之前，不会再有人想起它们最后遗失在了什么地方。TBC [5回]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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