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 夜色 [End] 2013/07/09 [SA] 夜色 11 暗香一夜色Notte11.对接:点我 有些东西去了又走。有些东西走了又来。樱井翔本能地感觉人生走到现在,总有很多他不想要的东西循环往复不肯离去,也有很多他想要抓住的东西反而擦肩而过,匆匆淡出他的生命,再也不曾出现。比如他的记忆。比如他的未婚妻。比如。相叶雅纪。“……你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喉咙仿佛被干涩的砂纸磨过,连发出声音都变得无比困难。“什么线人?”对方瞄了他一眼。你不记得了?手术的后遗症啊。难怪。——他说什么?——手术?汗水粘腻在他的额头,有黑色的发丝沾上了汗珠在他视野里晃动着,被樱井烦躁地一手拨开。对方没说话,目光在他脖颈上逡巡一圈,笑而不答。樱井一愣,下意识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脖子。颈侧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处疤痕。不久以前,那还是一道没有愈合的伤口。曾经他也是经历过大手术的人,那卡在血管中的弹片差点要了他的命。经过超过20小时的抢救,才勉强被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他原本以为那些画面已经不记得了,也应该不记得。此时手指尖却像是着了火,碰到脖颈那处伤口,就倏地点燃了颈侧肌肤,扯着颈动脉都跟着一起,发起高热的烫来。眼前一片模糊,复而又恢复清楚。好像是蒸气飘散的拉面店。在仿佛被无数割裂的画面拼凑起的回忆中,有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面前。那人点的荞麦面好了,他伸出手,去接店家端过来的碗。樱井的身体仿佛被塞进了静止的时空中,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晰无比。那人身形单薄,手指干净修长。指节处有淡淡的薄茧。警察的直觉告诉樱井,那是常年握枪的证明。是谁?你是谁。意识仿佛在不由自主地推动着身体行动,樱井看到自己推开门,向那个站在柜台前,正伸手接过面碗的人走去。对方转过脸来。看到向他走去的自己,嘴角一挑,淡淡一笑。樱井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捏住,莫名一动。然而还等他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眼睛,辨认那人的表情。就在那一刹那。唰啦——门猛地被拉开。一只装了消音器的枪口伸了进来。来不及反应。也不用反应。他似乎就已经明白出了什么事。“翔ちゃん!”似乎是那个背影单薄的人喊出了他这个不怎么被人叫过的名字。然后是咔当一声,那人手里的面碗落了下来,跌在瓷砖地面上,摔得粉碎。自己迅速回头,手探向外套里的枪夹。然而怀内无枪。明明是和线人接头,随时可能出现危险情况。却几时起开始不再佩枪见面。这个念头闪过,如同在他置身画外的脑海里,炸开一道闪电般的撕裂线条。线人。——谁是线人。漆黑枪口擦出硝烟,火星飞溅。樱井看见站在门口的自己只来得及微微侧首,眼角余光向那人的方向瞥去。那人在他身后。只要轻微一侧身,还可能躲过这颗出其不意的子弹。然而他却仿佛没闻到那已经几乎呛伤了樱井口鼻的火药气息,还是孤零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方的身形虽然单薄,但身体线条却绷得笔直。像是冬日雪夜里,站立在远方消失的地平线尽头的一株孤树。拉面店里雾气腾腾中,樱井看到那人的眼睛。沉默淡漠。纯粹而安静的黑色。带着一点毫不惊讶的了然。仿佛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并准备欣然承受。那种模样,让樱井心脏周围的血管立刻仿佛被鼓进了空气一般,不受控制地猛烈地抽痛起来。在心之后,连身体也开始脱离掌控。他知道自己距离对方只有两步。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纵身扑向那个人。时间扭曲。时空异象。擦着身体射过来的子弹弹道。留在身后的风衣下摆。如慢放镜头。然而这些樱井都没有看到。滚烫弹头没入锁骨下方的那一刻。他只看到对方来不及惊讶的,仍然安静冰冷的黑色眼睛。像是要被那种蕴着无言的诉说的黑色尽数吸附进去,樱井的手指触上对方的身体。那个人的身体并不像他的眼神一样发凉。柔软而温暖。带着淡淡香气。樱井张开手,想要用力搂住对方的后背。像是在无数个夜晚,高潮过后他用手掌摩挲着对方沾满汗水的脊线,体会着那道线条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全部的迹象。从呼吸的频率到颤抖的幅度。从低喘的气声,到半带哭腔的沙哑呻吟。他曾经一度以为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再也无法体会到另一个人在自己怀里,如此鲜明地存在。年轻的,匀称流畅的。满涨着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的气息。所以那人其实什么都不必做。就已性感非常。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有那个那样不断地告诉他,自己正在活着的生命。扑的一声。子弹的金属尖头已经射进他后颈靠近锁骨的位置,没入血肉。穿透肌肉组织,击碎血管壁,仿佛要向下钻进神经不能到达的深处。痛楚过后是一片近乎停滞的灰白。接着是纷至而来的记忆碎片。苍白,消瘦。穿着灰白色针织衫,一头浅茶色金发的少年。在被白炽灯映得一片惨白的审讯室里,对方单薄的身体凑过来,在他耳朵附近轻声低语,仿佛在用气声挑衅自己。警官,该不该投诉你滥用暴力。警官。……樱井警官。似曾相识的空间彼此交错,在自我即将迷失前的那个声音,如同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幻觉。他下巴一沉,靠在了那个人肩上。血从颈侧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温热。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听见那个人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发着抖的手臂环上他的后背,泛着白的手指扯着他的外套。沙哑着嗓子开口,带着完全意外的难以置信。“……翔ちゃん?”似曾相识的呼唤,他也曾听过无数次。翔ちゃん。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耳边像是有谁在轻声低语呢喃。每到夜晚,那个声音就会轻柔而沙软地叫他的名字,动情地唤。翔ちゃん。……翔ちゃん。轻的气。吐出低语。让他每每想起,都要不寒而栗。因为那个那样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一声无奈叹息。翔ちゃん……。翔ちゃん!血洇湿了他的半边肩膀。还在继续加快着涌出的速度。子弹击穿了他的颈动脉,弹片卡在血管中。手术超过20个小时。超量失血导致手术后仍昏迷不醒。昏迷中,他隐约听见一个人细碎的低语。只要樱井翔能醒过来。我怎么样都行。……怎么样都行。他看到那人再次出现在他的病床边。他也看到病床上的自己全然陌生地挤出一丝温和笑容,以为是警局别的部门某位不认识的同事。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眼底又涌上了那股熟悉而无奈的笑意。一如在那扇门外突然射来的子弹后,准备闭上眼睛了然承受的神情。“……警官。”“樱井警官。”那个人放下手中拎着的慰问品,在他病床前鞠了一躬。很久都没有直起身体。“祝你早日康复。”对方低着头,轻轻说。露出浅褐色的发尾,搭在后颈上。他有些困惑,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那个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出了病房。有什么画面掠过脑海。有什么人的样子近在眼前。少年时候桀骜不驯的样子。缩在警署栏杆后面抱着膝盖的样子。明明内心深处比谁都渴望拥抱,却拒绝了自己推过去的荞麦面的样子。自己第一次闯进Eden Hall,吧台前相谈甚欢的男男女女身后,昏暗的灯光下颤巍巍地后退一步,手里的酒瓶都要端不住一般地往下滑去时,那人神色慌乱,苍白着脸的样子。香气四溢的苏格兰威士忌。微辣涩口的苦艾酒。来回摇晃的雪克杯在空气中划过明亮的弧线。细长的倒三角锥形,三盎司高脚杯。银色的盖子揭开,橙黄色的浓稠酒液缓缓注入。有什么在不经意间滑过一条亮色的痕迹,没入了那浓得看不见底的液体内,叮当一声轻响撞入杯底。那人的手指捏着玻璃杯脚,将高脚杯缓缓推至他面前。低下头微微一欠身,声音响在耳边。Whisper。低语。樱井先生,请慢用。他看见自己笑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枚银色耳钉。“你的线人。”坐在面前的组织头目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仿佛那个名字只是一个单纯的词汇,很快便会淹没于所有平凡如常的陈述句中。“相叶雅纪。”那个音节,让樱井的头脑在一瞬间仿佛炸开来一样,胀得发烫。在回忆中苦涩的酒香里,他依稀想起了那人的名字。这杯私语,调出来作何解?相叶先生。那人没有看他,只是垂下头,让额前的刘海统统盖住了眼睛。嘴唇一开一合,气声一般低语。Whisper。……无法实现的恋情。相叶雅纪。是相叶雅纪。在现在几乎要把樱井翔的脑袋撑破,如同海水倒灌一样满胀得让他太阳穴发疼的记忆里。每一帧每一秒。赶不走抹不掉的,全都是相叶雅纪。声音。气味。他的体温。却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安静的审讯室里,樱井听见一声巨响。等到回过神来,他才感觉到周围同事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视线,还有自己刚才拍上桌面的,火辣辣地发疼的手掌。他十指正发白地用力揪着对方的衣领,看着那个组织的头目似笑非笑的眼神,樱井心底发冷,却觉得自己的虹膜中像是有火在烧。“在哪里。”他声音嘶哑,语不成句。“……相叶雅纪。”只是说出这个名字,已经让他呼吸急促不已,就要无法再次开口。“在哪里。”“你想找他?”被揪着衣领的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肆无忌惮地扩散,变成了明晃晃的嗤笑。“晚了。”他没有挣脱樱井揪住他衣领的手,反而不屑地一扬下巴,指了指窗外的方向。街边的路灯忽明忽暗。灯光荧白。却照不亮窗外深沉浓厚的夜色。“你要见相叶雅纪,”那人一字一顿地开口。语速舒缓,语调清晰。“就去东京湾里找人吧。”TBC [5回]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