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坐在办公室里的樱井翔转了半圈椅子，用指节敲了敲摆在桌上摊开的文件。“我们需要签约一名试飞员。”

站在面前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今天研究所的人要来谈合约？”松本润蹙着眉毛。“我怎么不知道？”

“本来这事是大野负责。”二宫耸了下肩膀。

“他人呢？”

二宫用下巴指了指原本放着一根鱼竿，如今已经空了的墙角。

松本看懂暗示，叹口气伸手扶住额头。

“不过也没什么好选的。”

二宫和也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相叶雅纪的肚子。

“爱拔桑不是一直觉得自己会飞吗。”

相叶雅纪一脸茫然。二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面前好整以暇的樱井翔，慢条斯理地开口。

“所以，这是个把梦想变成现实的好机会。”

相叶被他一把推出了三人列。

松本的眉头松开了，樱井则皱起了眉头。

“这位是？”他将椅子转过了一个角度，从下往上，表情疑惑地盯着相叶。

“啊，刚才忘记自我介绍。”相叶笑了笑，伸出手来。“我姓相叶，是这里的试飞员。”

樱井表情狐疑，转向二宫和也。

“他？”显然无法将那个修坏他车子引擎的怪人和眼前的试飞员联系在一起。

二宫指指背后墙上挂着的印有相叶微笑肖像的画框和旁边的一排资格证。“如假包换。他是我们首席。”

相叶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摸摸脑袋后面的头发，手好像不知道该放哪里好。

樱井站起身走到墙边，盯着墙上国家某著名航空高校优秀毕业生的证书看了半天，脸上仍然将信将疑。

“能否进模拟舱试验一下？”他弯了弯手指，瞥了一眼办公室外的训练室。

松本脸上表情挂了下来，向前迈一步，刚想说话，却被相叶伸出手拦下。

“那就试试好了。没关系的。”

他用手拍拍松本肩膀，从对方上衣口袋里拎出指令钥匙，转过头去看樱井，脸上表情如常。

“飞什么难度？”

他开了办公室门，招呼着樱井向外侧训练室走。

“相叶先生平时飞哪个机种？”樱井跟在他身后，二宫和松本跟着从办公室里出来，带上门。

“我？”相叶一愣，随即回头，灿烂一笑。“我哪个都可以。”

“都可以？”

这回轮到樱井发愣。自从与面前这位事故先生相遇以来，他发愣次数几乎已经快要超过去年一年的总和。此刻虽然心下疑虑，却不得不再次提问：“无论哪个？”

“无论哪个。”

回答这话的却是身后跟着的二宫。二宫笑嘻嘻，一边走路手一边插进口袋里。“他飞全机种。”

飞全机种。

樱井还没来得及质疑，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试飞员本就是稀缺职业，根据对应机种不同，大部分试飞师都有惯用操作的对应机种。他问相叶飞什么机种，也是出于签约考量。如果对方惯飞机种和自己目前正在研究开发的不匹配，那相叶再优秀，他也不能签这位试飞员。

但他说自己竟然能飞全机种？

樱井只觉得难以置信。

跨机种试飞本就困难，如今面前这个连汽车引擎都搞不定的家伙竟然告诉自己，他随便飞哪个机种都可以。

樱井还在纳闷，身后的松本走几步跟上来，下巴一努，指了指窗外正在消火状态的试飞机。

“他今天早晨试飞的型号。”

樱井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一眼，只看到露在外面的飞机屁股，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和自己正在研究的机种并不相同。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模拟舱前，相叶按下从松本上衣口袋里勾出的遥控指令钥匙，舱门徐徐打开，他几步轻快登上台阶，站在舱门口回过身来，问站在操纵台旁的樱井。

“型号和难度由樱井先生决定吧。”

说罢，相叶便钻进模拟舱。

樱井想了想，按亮面前操作台，从机种库中选了和自己目前开发的型号最接近的一款，难度设定A，场景03。然后按下执行按钮。

二宫凑过来，看见操作台上的选项，哼着笑了一声。

“樱井先生倒也不留手，上来就来A级难度？”

樱井不答话，却也不掩饰，直起身，看见面前的模拟舱正按照命令渐渐升高，与地面留出一个旋转角度。

模拟舱顾名思义，全模拟所有飞行期间情况。试飞员置身其中，设备按钮对应不同机种，选择机种后变会升起不同操纵界面。周身360°全开视角，舱体实时模拟飞机全部动作，除了升空和坠毁，几乎可以说就是实际体验。

“要开实时监控吗？”松本挑眉。

“开吧。”樱井点点头，按下操作台上的实时监控按钮。

操作台上下左右几块额外的折叠屏幕伸展开来，在主界面四方打开，然后向内凹出一个适合观看的角度。

实时监控，也就是让在模拟舱外操作台旁边评估试飞员的人，拥有和试飞员近乎相同的视角。在某些飞行难度系数较大的情况下，更有利于客观评价试飞员水平。

眼下操作台四周实时监控屏幕已经打开完毕，操作界面上弹出一个对话框，询问是否开始模拟飞行，按下确认的同时，操作台上的操作界面也将隐藏，开启实时监控画面。

樱井伸出手指，按下确认键。

面前的模拟舱发出机械声响。陡然升高，随即一个侧旋，然后开始剧烈地偏转起来。

三分钟模拟结束，相叶雅纪打开舱门走出舱外时，脸色如常，表情轻松，走下台阶还一边对着操作台旁的三人敬了个调侃的礼，就差没吹一声口哨。

操作台上早已结束实时监控，评估系统也已结束，屏幕上打出几行醒目大字。

模拟结束。

模拟时长：3分。

难度场景：A-03。完成度：100%。

相叶脸上挂着笑容，走到他们三个身边，却发现站在操作台边的樱井脸色发白，额头隐有汗珠。

好像进去模拟舱的人不是相叶，而是他一般。

“樱井先生？”相叶问了一句，脸上有点担心的表情。

“没关系。”樱井手指松了松领带，吁了口气。“我有点恐高。”

“他开了实时监控。”松本在旁边说。口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相叶却露出了然的模样，替樱井关掉操作系统，又过来关心地问：“要不要去办公室休息一下？”

“不用。”

樱井挺了挺后背，目光转过来，虽然表情还没变，但眼睛深处的黑色仿佛被点燃，已经开始发亮。

他看向相叶，缓缓开口。

“……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