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驾二三] HOMEMADE 2014/06/01 [舞驾二三] HOMEMADE 10 HOMEMADE10. 舞驾三郎坐在猫脚椅上,略显单薄的后背有些乏力地陷进靠垫中。他垂着头。默不作声。面前明显已经大获全胜的吉本导演,却似乎不知见好就收。他依旧不依不挠,步步逼近过来。“你哥哥的灵感,可是来源于你?”吉本走近一步,蹲下身,伸手一张张捡起地上刚才从三郎手中掉落的照片。三郎不说话。只是手指用力绞着米黄色套头衫的下摆,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想起以前曾和哥哥下的西洋棋。那时自己还小,中三而已。而戴眼镜的哥哥明明只比他年长一岁,却大概因为升上了高中,看上去已像是半个成年人。二郎耐心给自己解说规则。自己只听的一知半解,就忍不住跃跃欲试。他的哥哥推推眼镜,只得无奈地答应。精心准备与一时兴起。胜负结果,自然不难预料。落子无悔的铁则下,一开始杀伐四方、十分尽兴的他不小心走错一步,便控制不住,步步皆错。最后二郎动动手指,玻璃棋盘上清脆几声落子,局面被轻松逆转。覆水难收。就像现在。他无论说什么,都似乎会被面前这个人寻到一丝缝隙。吉本像是冬日里无处不见的冷风,总会想方设法钻进你裹着哪怕再厚的围巾的领子里。让你回身不防,一个冷战。所以他只好选择沉默。“你不说,我也知道答案。”吉本似乎很快明白三郎正在非暴力抵抗,心领神会地一笑。自从他进门,脸上各色各样的微笑便络绎不绝,从未停顿。却没有任何一种让三郎感觉出自内心。吉本将地面上散落的照片张张拾起,在地板上卡齐,收成一沓。然后站起身来。他走近三郎。手指捏住照片边缘,递向三郎面前。三郎犹豫了几秒钟。心里还是觉得如果无视对方,终究太过粗鲁。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去接。他扯了扯照片的边角,想将它们接过来。——不料。对方却没松手。两人的手指隔着照片,僵持在空中。眼神在静默的空气中对接。像是力道微妙的拉锯或拔河。“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吉本笑着问。三郎抬起头,看着手中的照片。不知是应该放手,还是应该用力抢过来。就像对二郎。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对他的哥哥放手死心,还是应该破釜沉舟、大胆吻上去。或许哪天运气够好,也可以假装醉酒后神志不清。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拉扯哥哥上床。又或许。连这些都不敢做。寄生在虚伪的亲情外衣下,沉溺在不近不远不温不火的距离和温度里。只在这狭窄而艰难的夹缝中生存,就已经自欺欺人地很是高兴。仿佛被宣判多时的囚犯,突然被告知获得缓刑。心中患得患失地计算日子,祈祷与对方能暧昧一天便是一天。只要偶尔有些超越期然、微微越界的举动。枉切实际的幻想。不可告人的绮梦。只要有这些由舞驾二郎衍生出的附属品。便已让他就算明知自己是在买椟还珠,也已非常知足。人生就像十四岁那年,他与哥哥间那副西洋棋盘。走错一步。步步皆错。三郎想,也许自己最开始走错的那一步,就是投胎时尚未听明白规则,就跃跃欲试。结果自然无法选对出路。阴差阳错,成为喜欢的人的弟弟。平白为自己增设诸多无谓的烦恼。倘若他们不是兄弟。或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难以收场?吉本再次俯下身来。他得寸进尺,得尺进丈。 反正他已经在心理防线战上全面告捷。自然可以用自己喜爱的方式,随意凌虐已经败退地落花流水的三郎。他一只手仍握着照片,另一只手却从口袋里抽出来。冷不防探出,抓住了三郎正捏着照片的那只手的手腕。三郎像是放在角落里被冷落多时的娃娃,突然被接通电源,浑身上下都一个哆嗦。他细瘦的手腕猛地一颤。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挣脱。“我进门的时候,你站在那堆回眸的照片里。阳光将你整个人浸透。”“听到声音,你就回过头来。”“简直与照片上那些人如出一辙。”吉本的手指如三郎所想,和他的人一样冰凉。全然不似记忆中二郎掌心的干燥温暖。“你见到推门进来的人是我,表情有一瞬间愕然。”“所以我很清楚,在回过头来的那个瞬间。”“你分明在期待,来的是另一个人。”吉本喃喃诉说,口气舒缓得像一个蹩脚的诗人,在讲一个稀松平常的故事。句子足够有冲击力。文法却完全不工整。“那么,我又为什么会知道?”他已经不再引导三郎,索性开始自问自答。全因他已完全洞悉一切。此时此刻,他甚至不需要三郎的回答。“因为你的眼神,和照片里的那些人……”“一模一样。”吉本捏着照片的手指,在照片中那个人的眼睛上轻轻敲打。话语声音振动三郎的鼓膜。“你所捕捉的这些瞬间,并非泛泛广义上的回眸。”“你和二郎一样,都会心照不宣地在手中作品里融入些许自己的感情,藏进一些希望别人发现的有趣小心思。”“这次回眸主题的摄影,便是你的相机只在这些人们于某些特定情况下回眸时,为他们定格那份特殊的样子。”他笑了起来。这是今天三郎见过的,吉本脸上最明显的笑容。仿佛在昭示着接下来,即将对他做出残忍的最后一击。“他们回眸。”“——是在望向自己想爱的人。”三郎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害怕起吉本的语言和注视,想要抬起手掌捂住脸。然而手心渗出的汗水,却仿佛心脏里那些容纳不下的澎湃水花。它们再也不肯听从指挥,不顾一切地纷纷从掌纹中溢出。顺着毛细血管蔓延到手指尖,连指肚下压着的照片表面都打湿。而吉本竟然还在面无表情地吟诗。听起来每一句都像是恶毒的咒语。“舞驾三郎。”“你爱的人,是你哥哥。”“……不是吗。”听觉好像突然消失了。不仅吉本的声音,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不再听到。三郎两眼放空。全身好似被积年的寒冰冻住一般,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坐在深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心。脸颊边缘传来一阵温热。耳畔鬓角上的发丝被谁的气息拂起,划过耳际。暧昧得发痒。然后。当他以为万籁俱寂时。那个几乎能将人轻易摧毁的声音,突然再次无比清晰地传来。“三郎,三郎。”那人的手指沿着他脸颊的轮廓,从上到下,慢条斯理,缓缓抚摸。像是突然寻到一件多年觅而不得的珍宝。却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自己大概不知道吧。”这个人……到底是谁?三郎好像突然失去了这十几分钟的全部记忆。开始不知所措地怀疑自己,怀疑时空。他本能地抓住记忆的边角,强迫自己回想。自己另一只手里,好像捏着什么东西。他抬起手来,目光发直地看过去。是一张名片。白底黑字。导演。吉本荒野。吉本的声音此时再次响起。像是那些蹩脚而恶毒的咒语历数时间,终于化成了心机叵测的细蛇。沿着三郎耳蜗的缝隙,冷风般丝丝入扣地侵进他身体。“比起拍摄别人……”他的嘴唇已靠得不能再近。似乎那双唇瓣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有意无意地擦过三郎的耳垂。“——你更适合,被别人拍摄。”TBC [13回]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