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 一人祭り [End] 2012/12/16 [SA] 一人祭り 54 一人系列一人祭り54. 喃声低语变成了听不懂的符号，接二连三地涌出齿间。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樱井闭上眼睛，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牢牢铭记在心中不曾忘却、也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念出口的咒文。沉声吟咏的敕令，字字句句不停顿地在耳边回响。相叶低下头，感觉到脚腕上的链子猛地收紧，却已没有往日那种好似要烙进肌肤一样灼烧的疼痛。仿佛断裂前的最后挣扎，那些玳瑁穿成的玲珑珠粒一颗一颗地抖动起来。牵起它们的那根细细的红色丝线也已倏地绷地笔直，像是承受了极大的拉力，马上就要断掉。他抬头看向樱井。樱井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相叶依稀听见那些除妖师才懂的咒文。是他在解除链子中那条古老的符咒。陌生的冰冷，沿着血脉丝丝侵进樱井的四肢百骸。无数呼啸而来的似乎不曾见过情景，如同写满前世记忆的铺天盖地的碎纸飞屑，一齐涌入他的脑海。舞驾。城池。三郎。二郎。相叶。樱井。青草地中的桂花树。城里热闹冲天的祭典。太阳穴胀痛地跳突起来，不明所以的巨大痛苦席卷周身。逼得樱井几乎要抱着头蹲下，努力蜷起身体，才能抵挡那洪水倒灌般翻涌上来的记忆。是那道符咒的反噬。孤独而循环的世界。重复地错过的生命。这些沉重而深刻的回忆和感情，也是相叶一直独自承受着的吗。他终于忍受不住用手掩住了耳朵，拒绝地摇晃起脑袋。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最好能一并忘记。这一世。祭典里烟花落下前的最后一刻，他找到了他。苦心经营，最后却仍要再次放开。由着对方的灵魂再次滑入轮回，混迹在浩瀚人海中，再也无处找寻。这扯离血肉般的分别，却是他如今所面对的二选一的必然。在这一刻前，他从不知道这条古老符咒反噬的代价，便是要他恢复自己前世所有记忆。仿佛让他与相叶互相置换，再承担起相叶曾在过去无数个日夜独自承担过的全部。这还真是——恰当而合适的，因果循环。曾经的那一世，那些小心翼翼的守望。随着符咒的反噬而渐次进入了身体。他模糊地记起来了。自己曾是舞驾二郎。护着身后的弟弟，生怕他有闪失。等着我们。等着我。在最后的时刻，他却还不知道即将迎来漫长的分别。只是匆匆瞥了对方最后一眼，连将他的样子刻在脑海中也来不及，便迈上火血纷飞的战场。一别经年。灵魂穿梭在轮回间，再也不得相见。不知是茫然独自行走在人世间的哪一世，他似乎是个不谙世事的妖怪。一日在林间穿梭疾行，被不知从哪里突然飞来的一记冷箭破体而入，瞬间就被透穿到元神底部。他顿时失去全身力气，颓然倒在一片陌生而潮湿的泥土上。身体里的灵力飞快地流逝，四肢也渐渐冰冷起来。手指不甘心地深深地扣进面前的土地，他想要发出喊声，声音却卡在喉咙深处。可是他还在等着他呢。他还没有找到他。还不能魂飞魄散，消失于这世间。手指向下陷了不知多深，已经触碰不到松软的泥土，却有什么冰冷的硬物被他抓在手心。触碰到那有些锈斑的硬物的刹那，突然有不知名的如同丝线一样的温热灵气涌入身体，一幕一幕衔起所有他脑海中的记忆。环转了原本就要散去的元神，在灵魂深处画出一个完整的圆。什么。这是什么。生命即将散尽的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所有。一阵激动从身体最隐匿的地方迸发出来，终于圆满的灵魂情不自禁地想要发出叫喊。下一刻，那些温暖的热流却仿佛都要脱离他的身体，化作丝丝缕缕的气，往空中流逝而去。难道就要这样死去吗。刚刚才把所有握在手中，现在却又要把一切从他手里夺去了？他不甘地咬紧牙齿。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背后传来的隐约对话。大人。有人说。只是个没见过的妖怪。可惜了您那支破神之箭。有人从他身上猛地拔出那把血染箭羽的除灵箭，在靴筒上蹭了蹭。他身体一抖。妖怪能少便少就好了。陌生的声音沉声说。这世上的大悲大患，都是因为它们在人间作祟。若是看到妖怪，见一个便除一个。不愧是为民生疾苦着想的除妖师呐。有人附和着。除妖师。除妖师……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方才才完整的记忆中所能看清的片断，身体就已经失去了体温。最后残存在记忆中深深铭刻的三个字，却是杀死他全部记忆的人的名字。——除妖师。山水濑。江深渊。有桥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站在一度桥上。桥下依稀有潺潺流水穿桥而过，不留痕迹。河水冰冷蚀骨的温度混着看不清的雾气漫上，几乎要挨上他的身体。他退了一步，远远看去，河的彼岸有赤红色妖冶的花朵大片盛开，灼灼绵延满天，仿佛明灭不熄的鬼魅灯火。这是哪里。他不禁问。你觉得是哪里，便是哪里。有个声音回答。那他……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他呢。我要找的那个人。他又在哪里。你想他在哪里，他便在哪里。那个声音又说。你心里想他，他便在你心里。他握紧手里那块生锈了的铁片，仿佛已是他最后的信物。我要找到他。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未曾听过声音似乎传来一声叹息。不如放下。不见其人，仅闻其声。他想，这声音或许就是这河川的主人了。主宰一切生灵轮回宿命，挥落间便能决定他下一世的去留生死，往生忘情。你的三魂七魄已经齐全了。河川的主人说。你手中的碎片，便是你遗失已久的最后一块。他一愣。那声音顿了片刻，似乎带上了微微嘲弄。……原来你还不知道。他心里一震，有什么想说的话涌到嘴边，又消失不见。下一世，你便会转生成人了。河川的主人轻轻地笑起来。就算你想要记得什么，也都会统统忘记。这一生多少痛苦，多少欣愉，多少寻而不得。都会忘了。下辈子快快乐乐，岂不解脱？——不行。他在混沌中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捏紧了手里的铁片。什么都可以忘。指尖泛白，发狠的力度似乎要将那铁片扣出一个凹陷来。唯独他。我不能忘。——何必呢？他闻声扬起头，远山般的眉峰一挑，露出傲气的笑容。我要找他。——我要找到他。想到那个人，他便温柔地勾起眉梢嘴角。水声响起。雾气拂过，衣衫扬飞。彼岸常开不败的花朵瞬间映红昏沉的天空，将他一身赭红都染上了桀骜不驯。如果最后我连他也记不得。那么这桥，我不过也无妨。他握紧手中铁片，转身就要迈步往回走。——站住。一阵冰冷的阴风吹来，瞬间就夺去他身上所有衣物鞋袜，卷上了河对岸衣领树的树枝。忽地有身形佝偻的老妇踉跄地走近，要来夺他手中的碎片，却被另一个声音喝住。——慢着。夺衣婆闻声，立刻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垂眉低首，站在一旁。让他去。忘了其他，只记住那点念想，倒也无碍。那声音嘲讽一般地轻笑，睥睨众生的姿态。也是有趣的。终于他赤着脚，浑浑噩噩地走过了桥。在穿过那扇发着微光的门的刹那，他隐约听见那个声音问。下一世若能成人，你想成为哪一种？他沉吟半晌，吐出三个字。……除妖师。所以。你是他吗。你就是他吗。相叶雅纪，你就是舞驾三郎吗。他苦涩地笑了起来，肺里抽紧，仿佛就要被撕扯开来。何须问对方。他自己早就已经知道。那些沉睡在身体深处的记忆，无法被唤醒的灵魂。……统统都变成了讽刺的错过。三世报不竭，恩怨自散灭。最后一句咒文出口，樱井已支撑不住地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撑着地面，难以继续下去般佝偻起肩膀。记忆和感情。累积的追寻。如今回忆起来那些曾经，是该觉得幸福吗，还是该觉得痛苦。他不知道。心底如今正被好几股势力同时拉扯着，呼啸冰冷的风灌四下震荡他的灵魂，巨大无朋的空虚感让他不禁想要流泪。放手吗。不放手，那个妖怪就会灵魂散尽。元神陨灭，魂飞魄散。放手，他只能看对方带着残存的元神，石沉大海般忘记所有过去，滴水入汪洋一样落入纷繁的轮回。如同这一世相叶苦苦寻找他一样，下一世注定孤独的自己，又何从在茫茫皆顾的人海中再度找寻他呢。明明他现在就在眼前啊。那个灵魂就在身边。只要伸出手来就能碰到的熟悉，就能摸到的温暖。却只能再次眼睁睁地放走。翔ちゃん。——放我回家吧。好。他惨痛地笑了笑，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又想要挥尽面前那片看不透的迷雾。……放你回家。相叶垂着头，看着脚腕上原本润泽地发出暗红色亮光的玳瑁珠串，如今一颗颗都化成沉灰。最后一颗珠粒颜色褪尽，光芒消失，整串成了灰烬的链子就那样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带状的黑色灰烬即将着地的一刹那，还没等相叶看清，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那灰尘中破体而出，刹那间在空中汇成一道赤红色的光束。转了方向，划破空气，直奔面前樱井的身体而去。啪。一声微响。赤红色的光束瞬间如虹色剑气一般，整个穿透樱井的身体，完全没入了樱井的胸膛。樱井突然浑身一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更低地伏下圝身去，仿佛忍受着剧烈痛苦。不细看便难以发现，连他后颈的黑色发尾也跟着轻轻发颤。樱井已经解开了符咒。相叶被符咒束缚弥久的元神好像突然被放出牢笼，他顿时觉得整个人浑身发轻，灵魂升温。仿佛就要飘起来，轻快地难以形容。可想起刚才那样似乎忍受着痛苦的樱井，他的心里忽然一下子慌乱起来。——那道赤红色的光束，是什么？相叶撑着地面站起身，慢慢走到樱井面前，蹲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抱紧了樱井的肩膀。……翔ちゃん。他低声地喊。伸出胳膊，那些浅绿色的春水一样的袖子就滑了下去，露出手臂。他把露出来的手臂慢慢环上那人低垂的、温热的脖颈。对方猛地抬起眼睛，黑色瞳孔里眼神迷蒙。翔ちゃん。他轻轻地唤着，歪过脑袋，凑过去吻对方正在发抖的青紫嘴唇。樱井浑身一颤，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翔ちゃん。他继续地亲吻他。直到只有彼此才能听清楚的话语，已分不清究竟是从谁的唇齿间发出声音来。不要难过。不要悔恨。没有谁会责怪你。离开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他更近地探身过去，一下一下嘴唇细碎地像要把对方的模样刻印在脑海里般，用亲吻细细地描摹着樱井的脸庞。鬓间，眉毛。眼睫，眼角。鼻翼，颧骨。最后终结于嘴唇。是熟悉而温柔的味道。他终于结束了这个吻。用已经微微有些薄汗的额头抵着那人的额头，眯着眼睛，对着那个人的眼睛里轻轻地笑。就算你不锁着我。……我也会喜欢你的。他喃喃地对樱井说。翔ちゃん。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呀。那人目光一暗，终究什么也没回答，只是用胳膊狠狠地紧紧回拥住他。我……他的声音被相叶无法懂得的情绪层层浸染，仿佛被刀刃划破般失真。他虽然无法懂得。但相叶知道如果自己是个人类，那现在他们应该做些什么。他咬了咬下唇，大着胆子伸出手来，去解樱井的衣襟。冰凉的手指像在衣襟边缘跳舞，顺着浅浅的印染向下，一遍遍抚过那些漂亮的赭色暗纹，最后沿着那些凹凸不平的花样，落在了樱井的腰带上。他笑起来，手指轻轻一勾，从容挑落了对方下腹前腰带上松松垮垮不经意地缠上的结。樱井肩膀一震，沉默半晌。眼睛看过来，不确定的疑惑。“你是想……”他几乎说不完一个句子。不必说完，他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相叶凑过去，用亲吻堵住樱井的嘴里那些所有说不出口的问句。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再分开时，双方都已气喘难平。他用身体轻轻蹭着那人的身体。一下一下，极尽小心又温情。“是的。”他低声地说着，眼睛里写满了樱井看得懂的意思。“……我想。”TBC [1回]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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