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 不朽 2015/06/01 [SA] 不朽 29 不朽29. “不。我从不曾忘记。”焦黑色的烟雾夹杂着血锈气味，仿佛不肯离去的沉重亡魂，在废墟间缓缓漂浮。一袭白衣的相叶雅纪伸手轻轻按住背在肩上的医药箱。他仰起脸，却并没有任何目光投向被炮火残迹染得斑驳的天空。在他脚下，是自战争以来联邦与帝国之间不曾休止争夺的交火边境上，漫长而犬牙交错的战线。如今他用沾满灰尘与血迹的靴底踩着它，却和其他无论哪方阵营的所有生命一样，在数不清的破碎爆炸物与凹凸不平的弹坑间，在这片同样颜色的摇摇欲坠的天空下，各自挣扎。他看了一眼身边那奄奄一息的帝国士兵身上的伤口，内心抽搐了一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总让他想起樱井。那是他军校时代的前辈，军役时代的舰长。后来因为自己的叛逃而变成敌人，又在经历各种变故后成为战友，和如今的搭档。以及无论他们之间阵营与关系产生何种变化，都始终令他深爱的人。然而就在几天之前，在离这里不远的另一片高地，他却已经永远失去了对方。这条战线，相叶有些疲倦地想。这条战线，终于还是如他在无数个日夜辗转的噩梦中所料想的一样，像一句阴魂不散的时刻萦绕在耳边的咒语，像一条来自地狱的始终无法挣脱的枷锁。缠绕着他们，拖拽着他们，蚕食信念，啃噬内心，最终无可避免地将他和樱井中的某一个，或者是他们两个一起，拖进黑暗无底的深渊。只是，他一直以为先放弃挣扎的那个人会是自己。他还记得上次清晰地凝视樱井翔脸庞的时刻。那是个星光璀璨的夜晚，仿佛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在一次惨烈却胜利了的大型遭遇战后，对方从首都授勋归来。旗舰里的大屏幕上，是挤满了欢呼人群的首都街道。他们举起酒杯，彼此拥抱，互相庆祝着这位身为将军之子的年轻指挥官为联邦带来了又一次胜利。他们指着樱井映照在直播画面中的英俊模样，为他鼓掌，欢呼，跺脚，大声叫好。作为樱井翔旗舰上的首席机师，他站在舰桥上迎接舰长的队伍中，第一排，最中间。那是只有他才有资格挺直胸膛，坦然对视这位全联邦最瞩目的年轻指挥官的位置。穿梭舱的舱门缓缓打开，舷梯慢慢放下。樱井沿着舷梯走出穿梭舱，一身军服笔挺，一尘不染。相叶听见四周的人开始整齐地行军礼，他却浑然不觉地忘记了这样做。他的面前，樱井的背后，就是整个东京宇宙港繁华灿烂的辰星。年轻的樱井翔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脸背着光，胸前的勋章反射着漂亮的浅浅光斑。一切都仿佛定格后慢动作回放的默片。相叶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目光如同停滞般凝视着对方的脸。他看到樱井的眼睛。清晰分明。没有春风得意，没有踌躇满志。那双眼睛看起来甚至有些疲惫，仿佛独自旅行了宇宙中的无数岁月上万光年，才终于来到他的面前。它们深邃宁静，就像它们的主人身后那片被为庆祝这位军部新星载誉归来的焰火而微微映亮的平静夜空。对方终于走近他面前来。相叶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翔ちゃん。”他听见自己喃喃低语。他不应该这样叫他。相叶克制不住地想。起码不应该在身边那些共事的士官面前。他是对方的后辈，下属，战友，以及他旗舰上的首席机师。此刻他应该礼仪周正，目不斜视，称呼对方樱井指挥官。他无奈地垂下眼睛，终于抬起那只颤抖的手来，想要行一个迟到的军礼。然而却意外地被对方上前一步，倾身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印象中，从他们自联邦军校毕业以来，迫于父亲的压力，樱井便从不在人前有过这样亲昵的行为，他们的关系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军服肩章的等级之下。相叶曾经暗暗猜测，也许连这艘旗舰上的人都不曾猜破他和樱井的关系。他们总是在旗舰进入夜休状态时才走出各自的岗位，绕过错综复杂的监视系统，走过那些不会有人经过的走廊，避开门口的巡逻官，最后才进入他的或是樱井的房间。通常都是相叶的。樱井不喜欢开灯，每次都会在全然漆黑的房间里和相叶做爱，一遍又一遍止不住地用手指在黑暗中描摹他的脸庞轮廓。他偶尔会莫名地急切，甚至有时会有些粗暴，但大多情况下都温柔得令相叶想要伏在他肩膀上无声哭泣。当相叶克制不住地小声呻吟时，樱井会用手掌轻轻阖上他的眼睛，然后覆在它们上面。仿佛想令那些从他手心深处渗透出来的温度，一寸一寸缓缓地，磨人却又极尽细致地熨干从相叶瞳孔中溢出的泪水。他在他身体里用尽力气横冲直撞，却又在他耳边极尽耐心地低语，像是征服战场上每一寸沙尘般敛息了全部怜悯，却也像安抚脆弱的孩童入眠般的呵护与轻柔。翔ちゃん。翔ちゃん……不行，我受不了……他机械地重复着对方的名字，近乎哭泣出声地将脸埋进樱井的胸膛里，想让彼此身体间那些高温蒸发那些生理性的，或者不属于生理性的眼泪。嘘，嘘……他听见樱井的声音絮絮地响在耳畔。嘴唇则安抚一般轻轻沿着他耳廓的弧线亲吻。夹杂着那些熟悉的，从未远离的心脏间的鼓噪声。乖……相叶房间里有一台古旧的老唱机。有次难得休假，他们路过联邦一座边陲小城的古旧物市场，他闲逛时用25个通用币铜板把它淘了回来。樱井曾经笑着说是破烂，却被相叶反驳说这台唱机比整个联邦和帝国加起来还要古老。然而在相叶摆弄了几天的新鲜劲过后，后来喜欢上它的却是樱井。比起鲜少能在心旷神怡的假日拉开窗帘，仰望窗外宇宙港上空的人工太阳，打开唱机后沉默地为彼此斟上一杯淡琥珀色的陈年佳酿，樱井似乎更喜欢在这样私密的时候让这台唱机开着。相叶曾以为他是为了掩盖房间里传出的喘息声，却粗心大意地忘记旗舰中士官房间的材料都足够隔音。此刻老唱机里也和往常一样，流动出渺渺亭亭的歌声。相叶被樱井压制在自己的怀抱与床垫之间，手臂被对方反扣在背后。一切都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激烈。他们经历了一切可能的过程，彼此亲吻，彼此噬咬，彼此撕扯然后用力拥抱。他毫无预警地侵进他的身体里来，他向后仰起下巴的同时抬起双腿环上他的腰。无数莫可名状的刺激电流在彼此的神经回路中流转激荡，仿佛想要穿透这具身体，再到达另一具的深处，将他们双双贯穿在一个凝固的瞬间。高潮前的最后一丝理智里，相叶想要用力咬紧嘴唇。然而樱井却抬起身体，凑上前，挣扎着亲吻了他。仿佛这样的每一次，都是奔赴战场前的最后一次饯行。就像现在这位联邦最年轻的少校。在他面前。在全舰士官面前。正在做的一样。穿着笔挺军服的男人抓住相叶的手腕，在他的首席机师还在惊讶中忘记反应的同时，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近自己的怀里。然后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凑上前，亲吻了对方的嘴唇。那是个清浅而又沉浊的亲吻。像一个初次见面的轻盈问候一样。却又像一个生离死别之后艰难归来的重逢一样。那当中包含了太多相叶懂得和不懂得的东西。他甚至不确定樱井是否也懂得。他感觉那个吻在唇面上扩散，点到即止，却又深邃地渗入齿间。像是啜饮了一滴樱井内心深处埋藏多时的，经历无数岁月、无数情感所酿造的酒液。枪与玫瑰。爱与荆棘。鲜血与焰火。战争与和平。他品尝到樱井内心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他的矛盾与挣扎。就仿佛他和樱井。就像他们每次前往战场前一晚，在那一片漆黑的房间。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就仿佛那台老唱机中那首无名的曲子中，被无名的女歌手沙哑低唱的那般。那歌声与这片战场一样，在那张碟片上，在他们身上，不知疲倦地重复刻下一道又一道，残忍又温柔的，深刻的纹路。“相叶医生。你看清楚，他可是帝国的人。”樱井的助手突然说。似乎早已在沉默中忍无可忍。相叶转过身去，看到那个还可以说是孩子的人哆嗦着手，举起手中的枪来。他安静地看着对方。这是一位跟随了樱井多年的年轻人，也许是樱井刻意没有教过他，也许是他也的确太过年轻。现在他正用手指勾住扳机，有些犹豫的样子，但那黑洞洞的枪口依旧抖动着，对准了他的身体。相叶的身体。多么可笑。相叶想着。他的目光穿透了对方，远方不远处荒芜的地平线边，就是他曾经美丽的家乡千叶。也是如今无论联邦或帝国的士兵都无人敢进入甚至是提起的禁忌之地，这片炮火喧天的边境上——最寂静的死城。曾经也是这样一根手指，和眼前的年轻人一样，甚至也在他的年龄，按下了发射那枚摧毁千叶的中子弹的按钮。他自己的手。只是那时，曾经一样年轻的相叶雅纪，眼神安定，呼吸平稳，按下按钮的手没有一丝抖动。大大小小的每场战役中，曾经在这双被誉为联邦最有才华的单机机师的手之下，无数次奏出色彩斑斓的激光光束。琳琅缤纷，花朵般飘散。映亮战场，穿透宇宙。如同天地间最绚丽的，魔鬼的舞蹈。直到那些其实从始至终一直埋藏在他身体深处，陪伴着他的颤抖，终于从他心脏的每一次鼓动中爬出来。病毒一般遍布胸膛，攀上肩膀，穿过手臂，最终来到他的指尖。“如果你一定要救他……”樱井的助手——曾经，现在则是他的助手的年轻人颤着声音说。他情绪里有些被背叛的无可置信。“那么，我只能……”相叶无法责怪眼前这位年轻人。几天前，在那片高地。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与越来越轻的声音消失之前，在无尽绝望之中，他听见樱井对着对方和他身后的人说：带相叶医生离开这里。他不肯放开对方染血的手。然而却也挣扎不过许多人的拉扯。他被樱井的下属、助手和副官一起强行拖离了对方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的身体。相叶听不见自己的呼喊，却只记得樱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那些大悲大喜的感情。他看着逐渐远离的自己，依旧很平静。平静曾经对樱井翔这样一位连战连胜的指挥官而言是奢侈的必需品，然而在此时此刻，却也是最残忍的表情。樱井睁开被血污模糊了的眼睛，对着向他徒劳地伸出手来的相叶，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这是个令相叶熟悉的笑容。就像许多年前在联邦军校那晚那片相依为命的黑暗里，样子看上去糟糕不堪的樱井拥着他的身体，歪着脑袋露出的那个笑容一样。星球轮转，时间变换。时过境迁，然而这样笑着的樱井却依旧令他心动。这个微笑不可避免地拉动了樱井嘴角的伤口，让他疼得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坚持地对他微笑着。直到相叶面前的一切都也随着距离，笼入炮火烟尘。不能放弃。你是最后的希望。分离前的最后一刻，他记得对方吐出口气，轻声说着。叮嘱的语气像一声叹息。他知道樱井在说什么。他。相叶雅纪。最后一个千叶人。TBC一切为了虾虾！（ [19回]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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