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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塔里埃森 2.0

他们说,有时分离也并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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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 白昼之星 02

白昼之星

02.






桥上有被樱花树的枝桠遮住的人影,人影后面好像还掩藏着什么长方形的东西。
远远看过去,影影幢幢得似乎并不止一个人。

相叶这才记起来,自己最近几天在便利店里的确是有见过一位有些奇怪的武士。
而那个人,似乎现在也正站在隅田川旁的那处小桥上。



那是在不到一周前的某一天傍晚。
几声稀疏的雷鸣喧闹地滚过天空后,便从云上的世界落下了滂沱春雨。
那时,相叶正在津津有味地回味着最近又去重看了的去年大HIT电影里,关于傍晚是模糊时间和空间界线的时刻的情节。便利店里现在只有一位高中生站在窗边立读。
明明是理应繁忙的傍晚,此刻却意外地有些悠闲。

正当相叶犹豫着今晚的下酒菜究竟选小饼干还是巧克力小蛋糕的时候,只听到便利店门口来客的音乐声短促地响起。
一位衣着有些狼狈,可脸看起来却依旧严肃地威风凛凛的武士,就从门外厚重的雨帘中,一个箭步冲进了便利店。



乌云聚拢在了天空一隅。
雨势渐渐变得厚重了起来。
外面的人们躲藏在伞下,行色匆匆地路过便利店的门前。

原本站在杂志架旁边立读的高中生见到这位显然没有带伞的武士先生急冲了进来——身上衣服被淋得湿透了,腰间还配了一柄正左右摇晃着的打刀——立刻表情微妙地推了推眼镜,有些害怕地贴着墙壁,悄悄不声不响地溜出门去了。

高中生走掉之后,便利店里就只剩下相叶和武士两个人。
而这位武士先生,此时却正一脸肃穆地盯着货架上剩下的最后几只烧肉饭团,像是对饭团包装上的说明文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相叶望着货架前武士的背影,发了一小会儿呆。
……那家用一颗奇怪的超大圆球装饰自己的电视台,在这种天气,还要这么辛苦地出外景的吗?
他一边盯着对方湿漉漉的背影和还在持续滴下水珠的袴裤角,一边神游着。
还是……在棚内一直拍到现在呢?

几分钟就像是滑过天空的云朵般飞快地过去。
那位武士看样子读完了包装纸上的说明,终于伸出手来,犹豫地晃了一下手腕,抓起四只烧肉饭团放在了怀里。
他环起胳膊,抱住那些饭团们。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充满警戒和敬畏地。
走到了相叶所在的收银台前。

武士模样的人在收银台前站定了。
他低下头,面对着相叶将胳膊张开,让抱在怀里的饭团们落在了台面上。
确认饭团们没事后,抬起头来的武士却出乎意料地开始用像是要把面前所有不可见的空气都灼烧出一个圆形孔洞般的犀利目光,紧紧地盯着相叶,瞧个不停。

相叶被这位雨天还要辛苦拍戏的武士先生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抓过那些饭团,扫过码后,按照惯例地问道:
“请问您需要加热吗?”

武士闻声,愣了片刻。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过了半晌,才艰难地从嘴唇间挤出了几个字:
“加……”
“……热?”



相叶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这湿气粘稠得如细丝般的雨夜里,他嘴角明朗的笑容显得清爽而温暖。

“是的。就是……”
他回身指了指台子上方的微波炉,并伸手打开了微波炉门:
“您看,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武士似乎被相叶打开微波炉门的瞬间里面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
“——要、要把这些,放进那个奇怪形状的方盒子里面去吗?”
他面露难色地看着面前的几个饭团,像是不舍得它们似地,用相叶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地咕哝道:
“可是,如果您坚持这样要求的话……”



这位武士先生。
——大概刚刚演完时代剧,还很入戏吧。

相叶听到对方刚才这句与现代日本社会格格不入的古日语里竟然对自己使用了规格十分之高的敬语,内心不由得钦佩起这些私人时间也用来入戏的演员来。

“帮您加热一下,烧肉饭团会比较好吃的。”
相叶想到这些演员们的辛苦,不由得连声音也变得温柔了。
他对这位过于沉浸于剧本之中导致有些搞不清楚时代的武士先生点了点头,将四个饭团放进微波炉,关上门,手指按下了30秒的快速加热键。



除两人之外空无一人的便利店内。
连这短暂的30秒等待时间,都好像凝固成有形的固体了一样。

相叶出于职业习惯,驾轻就熟地用谈天般亲切的语气,问那位打扮奇怪的、湿漉漉的武士:
“先生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外景地,还是摄影棚呢?

然而那位武士却没有料到他会向自己搭话。
只见他突然张皇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眼中似乎也被门外的雨幕所浸染,变得一起潮湿了起来。

在天花板的灯光下。
似乎……
闪烁出了晶亮的泪花。

“您……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看起来好像十分诚惶诚恐的样子。
口中说出的,依旧是夹杂着那种极高规格敬语的古日语。

相叶笑了笑,心想既然这位先生如此入戏,那自己也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是的呀。”
于是他也配合地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
“现在这家店里除了我和您,也没有其他人了。”



微波炉屏幕上的加热时间剩余20秒。

听到他这么说,武士先生的眼睛似乎更加湿润了。
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胸口,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喘息也变得粗重起来,似乎遭遇了什么很令人激动的事情似的。
他甚至还花了好几秒时间来平复自己。

相叶不忍心打扰他,只能安静地等待他回答。
然而等到这位武士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黑色的眼睛中虽然还含着水光,可眼神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十分坚定了:

“在下……”
“从江户来。”



纵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相叶,也被这句有趣的回答逗笑了。

“江户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围裙上印着的便利店Logo和地址:东京都港区台场2町目。

为了工作,这些演员们可以努力到这种地步呢。
相叶瞥了一眼武士先生和服被雨水濡湿得颜色发深的肩膀,心想。

“……真是遥远的地方啊。”
他感慨道。



微波炉屏幕上的加热时间剩余10秒。

“不、不远的。”
武士听到他这么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激动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手也搭在了收银台的边缘:
“对您来说,一点都不远。”



微波炉屏幕上的加热时间还剩下5秒。

见对方入戏到了这种执着的程度,相叶突然也涌起了想要配合他的,顽皮孩童一般的玩心。
只见他指了指自己围裙胸前别着的名牌,用一副打趣的表情看着这位武士:
“那我的家乡大概会更远一点吧……”

“不过,您看我的名字。”
他想起之前栗原医生无心说过的,相叶这个姓氏是千叶的大姓,自己应该也是千叶那边来的人的猜想。
虽然从未被证实过,但他也愿意模模糊糊地就这样相信的猜想。
“……能猜到我是哪里人吗?”



3。
2。
1。

叮——



微波炉里的烧肉饭团加热好了。

相叶赶忙走过去,打开微波炉门。
一股令人发馋的美妙的烧肉香味儿从微波炉内飘了出来。
他动作利索地将四个饭团装入纸袋里,转过身,将纸袋递给这位有些奇怪的武士先生。
对方大概因为身上穿着剧组的戏服,没有口袋装零钱,便用似乎被刚才的雨水冻得发抖的手指,夹着递过来一张福泽谕吉。

相叶心里哇了一声,这下大概要花些时间找零了。
他敲下按键,打开收银机的抽屉,将那张福泽谕吉草草地放在一边,挑拣起零钱来。

正当他拣完纸币,正专心致志地寻找着零钱硬币的时候。
却听到对方低下头,在自己没有注意的瞬间。
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咕哝了一声。

“在下当然知道。”

“您是千叶的幕张人。” *

“……御前。”






“……诶?”
相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千叶的幕张?
我——?

连自己或是那位过度好心肠的栗原医生都不曾知晓的,自己的家乡到底在哪里这件事。
以及,他到底是谁,诸如此类似乎永恒地不得而解的问题。
这位武士、竟然……?

这位武士。
他刚才……

他刚才说——

相叶本能地,却又带着一丝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您说——什么?”



然而,当他从收银机的抽屉前抬起头来,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的时候。

那位原本应该站在他面前,等待他找零钱的武士。
——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便利店的滑动门在风雨中再次发出了来客时的叮咚音乐声。
相叶急忙向门口望去,却只刚刚来得及看到一片衣角,如幽灵般拂过了门口。
他再也顾不上那张福泽谕吉了,也不顾外面这倾盆如斯的大雨。
甚至连伞都来不及取。
只凭头脑一热的瞬间反应,便拔腿飞快地追出了店外。

街上行人匆匆。
相叶出来得匆忙没有锁店门,也没有带钥匙。
不敢离开便利店太远,只好在店门口焦急地转着圈儿,四下张望着,寻找着那位装扮奇拔的武士。

然而,哪怕他的视线能穿越这些重重叠叠地迷蒙了眼帘的雨水。
却也完全无法再在汹涌的人潮中,找到刚才那个武士的踪影了。



相叶雅纪徒劳地在雨中徜徉了一会儿,心中放弃地叹了口气,只得讪讪地回到了便利店。
自己只出去站了不到两分钟,身上就已经全都被雨淋得透湿。
连围裙也从深绿色变成了墨绿。

他失魂落魄地走进店内,在收银台前愣愣地站了片刻。
过了不知多久。
他才意识到刚才收银机的抽屉还没来得及合起来,自己就跑了出去这回事。

像是终于从一场稍纵即逝的迷幻梦境中清醒过来一般,相叶用双手拍了拍脸颊,赶紧走到收银台后,想要把抽屉推上。
然而指尖一碰到抽屉的边缘。
他却再次呆住了。

只见那依旧保持着半敞开的收银柜抽屉里。
因为他跑出去得急,所以还没来得及压下压钞杆,刚才只是匆匆丢在抽屉里的那张武士先生给他的福泽谕吉——
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则是一枚正躺在收银抽屉格子上,还因为不平衡而而晃晃悠悠的。

暗金色的。
看起来斑斑驳驳,却不需要用手摸就知道是实打实的。

——江户二朱判。*



TBC



*千叶县千叶市花见川区等在内的29个属地范围在江户时代隶属于房总半岛下总国的生实藩。由于名称与现代断代感较强,本文设定中时代与地名均为架空历史

*二朱判:江户时代三货制度中的一种流通货币。1枚二朱判约为现今16250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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