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 白昼之星 2017/05/07 [SA] 白昼之星 03 白昼之星03. 那枚表面斑驳,看起来不但不像粗制滥造的仿制品,反而像是颇有些年头了的江户二朱判。在听完了他结结巴巴还有些激动地述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即使相叶后来又不死心地去过几次地区交番或是派出所。——也没有刑警愿意相信或者接受它了。只有一位临时替后辈当班的,据说很害怕接触女性的热心青年刑警,接过了那枚二朱判,举到灯光下,郑重其事地看了看。正当相叶觉得看到了希望时,青年却又将它重新塞回相叶手里,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诚恳的光芒:“先生,您真的不是记错了吗?”“这种事情除非……您拥有一只三色猫,否则,是不太可能会发生的呐。”“三色猫……吗?”相叶稀里糊涂地听着青年刑警的话,完全弄不清楚其中的含义。对方见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用热烘烘的掌心,将那枚二朱判往相叶的手掌中更加使劲地按了按:“所以,在东京任何一家博物馆对外宣称自己少了一枚二朱判藏品之前。”“我们真的无法代为保管您的这枚古钱币呀。”在毫无私心地打算将这枚来历可疑的钱币交公这个意图也落空了之后,相叶雅纪只得将它塞进了口袋里。几次拜访派出所,除了众位刑警要么疑惑要么不屑一顾的眼光外,唯一有价值的收获也只有那张被片山警官塞过来的,写着他电话号码的名片。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青年温暖的手掌,几乎让相叶有一瞬间被家人牵住了手的错觉。——请不要客气地打给我吧!不然,还是带在身上吧。万一是电视台的道具……相叶宽慰着自己。说不定,那位武士先生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取的。综上所述,这枚结结实实的二朱判。如今也正不悲不喜地躺在相叶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所以,站在不远处的那位武士先生——思及至此,相叶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将口袋里的那枚二朱判掏了出来,握在了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津津的手心。——是和他的同伴们一起,来要回这枚古钱币的吗?如果是这样,那大可以去便利店里找他讨要才对。他上班的便利店可是在台场,可是这里——他左右环视了一下四周。自己从日本桥下车后,现在大约走了一个街区,已经可以望见近在眼前的日本桥和昭和大道了。中央区,距离台场……也太远了吧。他吞了吞口水,看向面前随着自己走近,已经可以模糊辨认出的人影。——他们有四个人。人影背后,还有一个的确如相叶猜想的一般,像是长方形的立体盒子一样的东西。那盒子从前后两端被一条长木棍一样的细长物件贯穿着,盒子上方还有像是小小的宝盖顶一样的装饰物。长木棍与长方盒子,通体都描绘着美丽而繁复的花纹。盒子四角顶端垂落着金色的平安结,细部贴有数不清的黑底漆绣金饰。面对着他的长方体长边的一面,似乎有数个倒锥形的家徽一样的纹样。在月光下随着角度变换,闪烁出澈金色的光芒来。看上去。……像是一顶轿子。相叶雅纪突然不太想往那个方向走了。深更半夜。突如其来地出现在面前的,穿着古代戏服,号称自己是从江户来的武士。古色古香的轿子。还有手里那枚已经被他攥得汗津津的,因为握了太久,像是开始发起热来了一样的,江户二朱判。有什么不好的,危险的预感。在心中哗然喧腾地翻滚起来。他赶忙向周围望了望。想要在那四个人发现自己之前找一条连接的街道,看起来毫不刻意地离开这条小路。然而不巧的是,街道两侧都是已经关门了的店铺,放下的卷帘门让相叶完全没有藏身之处。而周围唯一可以逃去的路,目前正被修路的路障堵得结结实实,无法通过。如果想要避开那些武士们,除非立刻调转方向,往回走。这令相叶不得不放弃了夺路而逃的想法。或许……他在心中用无端的猜想给自己打着气。或许,这位武士先生和他那些同样有古装爱好的同伴们,只是顺便在这里拍摄外景,然后,又顺便想向自己要回这枚二朱判……相叶这样自我安慰地想。于是他硬着头皮,壮了壮胆,脚底像是踩着初春融雪时河里起伏不定的浮冰一样,继续向前走去。并且完全忘记思考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并且经过这条路的事。距离那四个人和那顶古代轿子一样的东西,只有差不多一百米左右了。相叶咬咬牙,将上次从交番拿到的那位热心的年轻刑警的名片也从短钱包里掏了出来,像是护身符一样地捏在手里。……片、片山警官。他在心里默念着。同时想起了那位年轻警官微笑时似乎散发着明亮温度的脸孔。无论如何,请帮帮忙呀——五十米。清丽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相叶雅纪借着身边昏暗的路灯灯光看过去,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那的确是,四个人。两个打扮的像是高级武士一样的人,一夫当关般地挺直着胸膛,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他们身后,还有两位看上去装扮得像是轿夫一样的同伴。穿着如茶羽织一样短短的上衣,脚上蹬着草鞋,额头还围着一条白毛巾。而他们身后的那个华丽的,黑底描金的长方盒子。也的确是——一顶轿子。二十米。一阵裹挟着薰香的夜风吹来。相叶耳边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喂。佐藤。你确定没有认错人?就是这家伙吗。并、并木大人!太失礼了,怎么可以用“这家伙”称呼我们御前大人——这个声音,听上去像是那天湿漉漉地冲进相叶的便利店,在店里留下这枚二朱判的武士先生的。站在他旁边的那位相叶未曾谋面的武士先生,称呼他为“佐藤”。御前大人?依我看,他只是这个混乱的时代里,一个看起来无比普通的庶民而已嘛。被之前来相叶便利店买了四个饭团的武士称作并木的武士,似乎十分不屑地啧了一声。他跟那位高贵的御前大人,到底哪里像了?……我不会看错的。这张脸孔。这副身形。还有笑起来的样子……姓佐藤的武士说到这里,似乎连声音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他就是御前大人。是吗…… 另一位武士将信将疑地叹了口气。你可要想明白了。如果他不是那位御前大人的话……那我们所做的事情,对我们家的那位大人,可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你清楚的吧?佐藤?似乎是夜风吹得声音扭转了方向。相叶竟然觉得,这位仍旧抱有怀疑的武士的声音里,此刻竟然无法抑止地溢出了一丝悲怆来。那是只有在电视剧中看过的那些随风而逝的古早时代里。身为家臣的武士们,在奉献出自己生命之前。才会使用的口吻。那悲怆的口吻还在继续说着。虽然仍然不是很信服,但为了家主樱井大人能够重新振作……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的判断,将性命交付给你了。我可是——只有这一条命呐。十米。……不会有错的。请您放心吧。被称作佐藤的武士,盯着缓缓走来的、已经可以看清楚五官和衣着细节的相叶,郑重地说道。您看他胸前的那枚黑底白色的家徽。不正与我们御前大人的家徽,一模一样吗?五米。春夜的风声不合时宜地掠过耳边。花香微醺的春意拂散而去,模糊了他们的对话。……是在说什么时代剧的台词吗?相叶在内心不安地猜测着。今年春天来得稍晚些。比起往年,这个月余寒似乎有些过于绵长了。所以即使如今已经入春,隅田川的河岸边仍未长出像以往一般青翠的芦草枝叶。寂静的河面慢慢地腾起了白色的雾障。不远处的水面灰蒙蒙的,偶有星星点点似乎是粼粼月色的闪光跳跃其中,陡添了一股料峭寒意。惨白的月光拨开厚重的云雾,清晰地落在武士们和轿夫们身后那顶华丽的轿子上。照亮了轿子正对着相叶的一面上描绘着的那些倒锥形的纹章。九片尾羽,面向而立的两只孔雀。交缠的冠宇上环绕着细枝繁茂的槲寄生。十叶一品红花铁仙纹,与中心的六叶纹白晶菊纹样。相叶眯起眼睛看了看,随后惊讶地低头望向自己正穿着的那件刚买来的T恤。黑色连帽衫胸前黑底白样的花纹。与这顶轿子上描金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不。是完全,一模一样。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令相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过多纷至沓来地呈现在面前的元素,让他有些无法理解现状似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要再走向前——去到那奇怪的四个人的面前。然而,站在华丽的轿子前的两位武士。见到正往他们那边走去,大概还有几步就能触碰到的相叶竟然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有些僵硬地,似乎想要转过身去,就此往回跑的时候。在寂静无声的深夜中。只听其中那个之前一直都抱着怀疑语调的,被唤作并木武士。突然大吼一声:“前面的人——!给我站住!”相叶本来就踌躇着。如今青空炸雷一般听到这样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更是害怕得被激发出了本能。于是他毫不犹豫,立刻转过身,拔腿就跑。匆匆忙忙中。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只顾着握紧那枚二朱判,连片山警官的名片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三米。身后传来了属于两个人的,追逐着相叶的背影的凌乱脚步声。两米。相叶耳边呼啸地擦过鼓膜的风声中,传来了那位被称为“佐藤”的武士的一声呼喝:“并木先生,请您住手——”一米。砰——一记又稳又准,毫无犹豫的手刀。从暗夜中破空而来。狠狠地,落在了奔跑中的相叶的后颈上。相叶雅纪眼前一黑,全部视野顿时天昏地暗。脚下因为瞬间失去意识而一个踉跄。他向前一晃,身体失衡,眼看着就要面朝下地摔倒在地。就在这时——身后却及时地伸过来一只手臂,保护似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下一秒。相叶软倒的身体,便稳稳地落入了身后赶上来的,那位名叫佐藤的武士的怀中。佐藤气喘吁吁地将失去意识的相叶搀扶起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跌到地面上去。见他被并木的手刀劈得暂时不省人事,佐藤转而面向那位被称为“并木”的武士,怒目而视。“并木殿,您怎么可以——”然而佐藤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并木打断了。夜风中伴随着袅袅亭亭的花香,传来了不知名的鸟的啼叫。仿佛是被近来乍暖还寒的春意给瞒骗了似的,那啼叫声中,似乎混有稍纵即逝的寂寥。“不要多说了。”并木凝神听了听那风中传来的声音,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只不大的布袋,不由分说地拉过还倚靠在佐藤怀中的相叶的肩膀,将那只布袋套在了相叶的脑袋上。“快走吧。”他转过身,似乎深深地畏惧着那遥远夜空中若隐若现的啼鸣声一般,胳膊揽过相叶的腰,双手一抬——竟然将原本身形就比较瘦,如今头上套了布袋,昏迷着任人摆布的相叶。——扛了起来。并木将相叶的身体如若无物地架在自己肩膀上,便不由分说地离开了还因为这般大逆不道的失礼举动而愣在原地的佐藤。只见他带着相叶。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顶华丽的,装饰了与相叶黑色连帽衫胸前的徽纹一模一样的家纹的轿子。走了过去。“……没有时间了。”TBC [7回]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