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 白昼之星 2017/07/11 [SA] 白昼之星 05 白昼之星05. ——想。相叶当然想。听到这里，他急忙闭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随着幅度颇大、看起来也应该足够地显示了诚意和内心紧张程度的点头动作，相叶脸侧的空气被鼓动起来，涌过一阵轻微的气流。然而纵使轻微。他还是从那空气的流动中，闻到了那阵——先前便令他印象深刻的淡淡幽香。这幽香此刻仍在他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它属于那位方才帮他解开手脚束缚，又为他端来软垫、让他可以在这至今仍不知是哪里地方稍微舒服一点的，女官模样的沉默的女性。在相叶微微睁大了眼睛的同时。他也听见这位女官冷静的声音，在他依旧残留着微痒感的耳旁，再次响起：“……敝姓铃木。”原本在房间角落里那口黑漆点金的华丽箱子前翻找着什么的——看起来像个女官、还自称姓铃木的女性，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来到了相叶身旁。在确定相叶短时间内不会再发出惊叫了之后，她松开了相叶的嘴巴，面无表情地对着相叶微微鞠了一躬，以示歉意。随后，她安静地在榻榻米上膝行了小半圈。在相叶的正对面，再次正坐了下来。相叶努力地吞了吞口水。这才能将自己的注意力，勉强从正在低声讨论自己生死存亡的隔壁，稍稍移到面前这位寡言少语的女官身上。只见她的手中捧着一件常盘色绸缎点缀着苍竹的、看起来十分华贵的和服，一条被遮掩在和服下、看起来是浅灰色的袴裤。之下还有一件浅白色的，在月光与灯光下闪着微光的丝质襦絆。姓铃木的女官不动声色地看了相叶一眼。接着便垂下眼睛，好像在示意相叶穿上这些衣服。相叶一愣。他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最上面那件看起来似乎极度繁琐的和服。又低下头，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印着Logo的黑色连帽衫。正踌躇着，不料面前这位女官见他没有动作，竟然捧着两件衣服，向相叶面前膝行了几步，再次俯下了身。她毫无拒绝余地地双手捧着这些衣服，进奉一般将它们捧到相叶面前，又向前推了推。似乎即使沉默着，也在无声并强硬地要求相叶穿上它们。相叶心里没底地抓了抓脑袋。可因为对方低着头，自己的目光便也无法与这位女官相接。就连尝试用眼神交流的举动也失败了。相叶没有办法，只得自我安慰道不过是换一件衣服而已，就当做是古代COSPLAY，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他想了想，索性三下两下地脱掉了那件带来这奇怪运气的黑色连帽衫，露出了贴身的白色背心。——这件背心和内裤是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的了。他这样不知就里地坚持着，然后侧过身子，伸出手去，迅速又有点羞涩地抓过了那件浅白色的丝襦絆。未曾想到，对方送过来的衣物，入手的触感真的非常好。绵软而轻柔，像是什么极其名贵的材料做成的。他将那襦絆的系带解开，绕过肩头。披在身上既温暖，又有些微微凉快。似乎连身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也被这衣服过度优质的材料安抚了一般，奇迹似地渐渐止住了。在相叶将手伸向那件常盘色的和服时。面前原本埋着头举着衣服的女官，突然制止了他。她将衣物放在一边准备好的软垫上，微微直起身来。纤细的手指拉了拉相叶的裤脚，示意他把牛仔裤也脱掉。随后，她伸手将华贵的和服展开，同时手掌揽过相叶的一只胳膊，那架势似是要服侍他穿这件和服。这样行云流水的动作，令相叶连拒绝的时机都无法抓住。而面前的这位女性看起来除了要服侍他穿衣服之外，看起来也不像是心存着什么恶意。于是，相叶只好忍耐着羞耻感，半遮半掩地脱掉牛仔裤。然后用那件丝襦絆的下摆匆匆地盖住腿间，几近放弃一般任由这位沉默却强势的女官摆弄着自己。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在沉闷的春末的空气里，令人内心发痒地回响着。然而在隔壁掌了明亮灯火的讨论声中。又很快便被掩盖了过去。“你——”只来得及吐出一个愤怒的单字，便好像被什么人止住了的，是相叶的耳朵已经熟悉了的佐藤的声音。而止住了他的，似乎就是那位声音似冰水一般冷静的、先前被唤作“山本大人”的人。“常见大人，您说笑了。”他的声音也如同流水强硬地拨开低矮草木所缠绕成的迷障一般，在隔壁房间那连灯芯都不断令人紧张地跳动着的灯光里，不疾不徐地在被高雅绢纸所遮蔽的木格子门上，回响碰撞着。“虽然我还没有见过那位被带到这里来的人。”“但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将他处死，相信不仅是我们，连和您坐在同一边的樱井大人的家臣们，也绝对不会同意的。”“什、什么——”被当面反驳了的常见的声音似乎拔高了一些，非常不服气地说道。“你有什么根据这样断定——”“常见大人，难道您忘了吗。”只见山本微微抬起胳膊，手掌向正在被身旁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官摆弄着四肢，华丽的和服穿了一半的相叶这处灯光黯淡的房间的纸门一指，说道：“这个人，可是贵府的并木大人付出了性命，才拼死从那条裂隙的彼岸带回来的。”“如果连让他试一试也不曾，就这样处死他的话。”“那么不仅是樱井大人——就算是并木大人那还在裂隙里游荡的亡魂，恐怕也是不会答应的吧？”此刻，两只胳膊已经穿进了和服袖子中的相叶，正任由那位姓铃木的女官帮自己整理着织染颜色与绣纹都漂亮至极的袖裾。铃木大概是担心相叶在软垫上正座也难持久，便又悄无声息地为他搬来了矮靠，示意他可以将半个身子都依靠上去。她虽无表情，但姿势端正，垂首和用肢体示意时也十分客气。在这令人摸不着头脑，一副时代剧拍摄现场的不知名的场所。铃木这副虽然冷淡但依旧周到的接待，使得相叶不由得也觉得亲切起来。相叶心中有些感激。便仿佛要报答对方的善意一般，更加配合地摆好姿势，方便这位铃木女官更顺畅地帮他穿上那件华服。而乍一下再次听到并木这个已经快要忘却了的名字，在相叶雅纪混混沌沌的脑海中，似乎又回荡起来之前那位姓并木的武士有些悲怆的声音来。为了家主樱井大人能够重新振作……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的判断，将性命交付给你了。并木相叶是记得的。便是那位用一记手刀敲晕了他的，急性子的武士。然而相叶雅纪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自己曾经认识一位——姓樱井的人。与此同时，隔壁房间中的对话还在继续。“况且，作为御前的家臣，请恕我们直率——但无论是我，坐在这里的佐藤，或是身为女官的铃木，甚至是御前的贴身侍女田中——我们至今为止，也并没有完全信任樱井大人。”然而令相叶诧异的是。听到这话，在另一侧阵营正座着的武士们中，因为这句实际上连相叶也知道颇为冒犯的话而怒形于色的。似乎只有年轻的常见一人。“你们——”他也只是哼了一句，便没了声音。而其他几位在座的武士，却似乎更能够理解其中来由深意一般，沉默地叹了口气，未发一言。有的人影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毕竟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静谧得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便听到那位先前质疑相叶来历的陌生武士的声音，这才再度响了起来。可就连他说出来的句子，也像是字里行间都被厚重而粘稠的液体重重浸透了一般。“山本大人这样说……我们倒也不是不能明白。”那陌生武士的说道。坐在他身侧，似乎身份稍低的常见好像还想争论什么，却被这位年纪稍长的陌生武士一挥手而打断：“何况，御前府上的确已经十分大度了。”“不仅相告了裂隙的秘闻，甚至这次还派人相助我们……”他叹了口气，似乎在谈论一件在场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话题。而且并没有什么力气继续说下去。“……唐泽大人明白便好。”只听山本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至于这次‘相助’，则是坐在这里的佐藤的独断专行。日后等诸事告一段落，我们府上自会妥善处理。”听到这话。坐在一旁长久无言的佐藤，此刻也开了口。“……我只是觉得，假如御前还在这个世界，应该也不会希望樱井大人就这样情状悲惨地伤心而死吧。”佐藤微微一颔首。他的话语也和那动作一样，仿佛被数不清的无形丝线向下拉坠着一般沉重。“即使……”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必须急促地呼吸几声，才能艰难地继续将要说的话语衔接下去：“即使，樱井大人曾经对御前——”“——做出过那样残忍又绝情的事。”“樱井大人并不是——”居于对侧左首、被同僚尊称为“唐泽大人”的中年武士听了这话，似乎还想要辩驳几句。然而他刚张了张嘴，隔壁房间靠向走廊一侧的纸门便被悄悄地拉开了。一个稍显矮小的侍童模样的身影，在充斥着武士们的房间门口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便步履焦急地走了进去，俯首凑在这位姓唐泽的武士耳边匆匆地说了些什么。而这边，姓铃木的女官已经服侍相叶穿戴好了这件花纹繁复、规格复杂的和服。此刻她如若无物一般向相叶手中悄悄塞了件东西，随后便像一位擅长隐匿于黑暗的影武者似的，悄无声息地膝行到了相叶身后。相叶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隔壁房间透过纸门传过来的谈话声，对铃木的动作全无察觉。突然间，只见那位姓唐泽的武士转头对侍童低语了几句。侍童便离开了他身边，快速地走到角落里，拉开纸罩灯的罩子，一口气吹熄了蜡烛。而这位唐泽武士自己，也在几乎同一时刻，将靠近自己一侧角落里的灯熄灭了。与此同时。一缕若有若无的，仿佛从沁人心脾的梦境中不小心飘散出来般的薄樱色的轻烟。轻柔地，缓慢地。飘进了房间。那缕典雅又宁静的香气在相叶身边温柔地环绕着，渐渐汇聚成了浅樱色的稀薄雾霭。宛如想要抚平他心中那些担忧和不安，它们丝丝絮絮地触碰着相叶的身体，潜入了他的头发，渗入了他的肌肤。在水般的月光下，透明澄澈地流转不停。正当相叶还在纳闷隔壁的异变时，只听到隔壁房间的唐泽突然压低声音，对众人说了句：“——不好了。”“出了什么事？”是山本依旧不惊不慌的口气。“先前侍女们服侍樱井大人睡下后便离开了。谁知樱井大人似乎并未睡熟。大概是听到了声音，或许又是哪个多事的人告了状，樱井大人似乎察觉了我们的密会。方才命人掌了灯，现在大概已经在往这里来的路上了。”他的声调里夹杂着沙哑，焦急万状。显然已经到了连被数度压低的声音都无法掩盖其惊慌的地步。“被樱井大人发觉我等深夜在此密会，而惹大人因此动怒，倒还是次要的。”“但大人本就精神不济，身体也颇为虚弱。万一有所闪失——我等家臣便是切腹，也难谢其罪。”“更何况——”他偏了偏头，用下巴指了指一纸门之隔的相邻房间所透露出来的相叶的孤单人影，以及淡淡的橘金色的灯光。“那个今夜被我们背着樱井大人带回来的人……”“还在隔壁。”他正说着，却不见周围的人有任何反应。唐泽正有些纳闷。谁知一抬起头来，却看到那个令他担忧又畏惧的身影，身边带着个正掌着一盏灯的模样的侍童，便已经站在相隔一扇纸门，只有几步之遥的走廊之外了。“你们深夜聚集于此，究竟是在——”当自家主人仿佛如往昔一样冷静清澈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唐泽却也倏然明白了——那个令周围连山本和佐藤都沉默了下来的原因。那间原本灯光微弱、谁也不曾注意过的隔壁房间。此刻，却因为武士们所在的房间里熄灭了灯、变得漆黑一片，而悄无声息地将其间内容显露了出来。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除了樱井大人身边那侍童手中掌着的纸灯。便是隔壁房间里那盏烛光柔弱的绢行灯，所映照出来的影子。只见那影子似乎半靠着一枚软靠，侧卧在地上。只露出一道腰部凹陷下去的侧影线条。那个人看起来穿着华美的和服，手中似乎还持着一卷书，正在闲闲翻看。透过蝉翼般柔薄的绢行灯所透射出来的光芒，将绢面上绣印着的兰草的风雅之姿，影影绰绰地映在纸门上。随着烛火跃动，那光影仿佛白鹤飞过天空时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浮光掠影般，使人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正身处在一处极致文雅的幻景之中。而被微弱光芒笼罩在其中的那个人的侧影。姿态雅致，动作从容。看起来——竟如他们印象中那位御前大人一般，如出一辙的高贵慵懒。——那是一道优美至极的影子。银色露水般的夜霜，在寂静的空气中，铺了满室。当碧玉花瓶中那支斜斜插着的风雅的淡樱色瞿麦的一簇花瓣，悄无声息地滑落于空气中时。此刻正半躺在地上，手里不知何时被那位姓铃木的女官塞了一本似乎是从那不远处的桌几上取来的经卷书的相叶。却听到那个刚刚出现在门口的，淡薄的，却似乎带来了那股薄樱色轻烟的人影。用颤抖到几乎无法抑制的声音，低声唤了一句：“……雅纪？”TBC [2回]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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